趙鼎的眼神如刀死死盯著康履,他難以想象,怎麼會有這種狼心狗肺的人。
這些天,他幾乎未曾閒下來,雖然不是每一個災區都走到了,可大部分受災的地方也親自見了,他身上的官袍每天增加的補丁和沖洗下去的泥水不知多少,腳下的官靴都已經換了三雙。
那所謂的路有餓殍、易子而食原來並不僅僅是書上寫的故事,而是真的發生的。
那些災民一個個瘦的如同包皮骨頭,他們現在不像是人,反而像是蝗蟲,泥土、草根,他們所在的地方,能吃的不能吃的,盡皆會毫不猶豫的吃下去。
他眼睜睜的見到一個不滿八歲的小娃子,在他眼前吃觀音土被撐死……
這些天,各地官吏給他提供的吃食,他幾乎一口都吃不下去,想到那些災民,他就覺得自己還能夠錦衣玉食就是一種罪惡。
他崇寧五年登進士第,他為官三十餘載,數度為相。
他希望自己可以成為大宋的中興之臣,他希望自己死後,有人站在他墓碑之前說,“此公,望實高劭,斯民具瞻!”
三十餘載,他一直踐行著這條路,儘管被秦檜等奸佞打壓,儘管對朝廷有些失望,可卻從來未曾改變過。
他以為,為官當有正氣!若是要與奸佞和光同塵,那不如自絕而死!
他不知道這天底下怎麼會有康履這樣的人,那些糧食都是給災民的,他怎麼就能毫無愧色的將其換成糙米,甚至還要在其中新增沙土,這真的是一個人能夠做出來的事兒嗎?
“康履,待到賑災結束,若不能斬你項上人頭,老夫枉為大宋之臣!”趙鼎咬牙說到。
康履頷首,“好,咱家等著!”
隨著整個賑災的大權盡皆轉移到康履手中,整個賑災的速度、效率和過程反而變得更順暢,大批的災民得到安置,一波波被徵調的民夫趕赴嘉魚開始疏通水道修繕破損的堤岸。
趙鼎沒有理會在溫柔鄉中的康履,依舊是乘著自己的轎子,奔波在賑災第一線。
雖然看著手中摻了沙土的糙米就恨得牙根癢癢,可事已至此,短時間內,他也無法從其他地方徵調更多的糧草過來,也只能忍著心中悽苦和愧色,將這些東西儘可能分發到各地災民手中。
同時,這樣的狀況也讓鄂州各地的官吏鬆了口氣。
康履執掌大權,是他們樂見其成的事情。
畢竟,這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康履是他們貪官汙吏中的一員,而且還拿了大頭,除非康履想死,否則也必定要將他們保下來。
儘管對於康履要求他們極力賑災有些不解,畢竟,哪兒有當官兒的在水泥之中打滾兒的?不過,想到這一次的危機不僅輕易度過,還在其中賺取了不少的銀子,這種彆扭的心思也被打消了不少。
這位大人應該也是要對陛下有個交代,所以才讓他們做做樣子吧?
反正只是演戲而已,為了前程和銀子都配合點兒唄,只要不是真出力氣就行。
實際上,他們不知道的是,康履還真不在意他們是否出力氣,只要他們該出現的時候出現,該做戲的時候做戲,這就足夠了。
康履很明白一個道理,上位者的表率力量是無窮的。
不需要他們做什麼,只要他們出現在各地,下方的小吏就會更乖巧,災民對朝廷就會有更大的信心。
這就和朝廷每年所舉辦的耕籍禮是一樣的,需要提前有戶部的下屬官員將地犁一遍,甚至將所有的土都要篩一遍,然後皇帝擺著儀仗推著犁耙走個過場,有意義嗎?
當然有意義!
這至少表明,皇帝心中是有這件事兒的,下邊兒的官兒就會稍微上心一點兒。可就是這一點兒,就能夠讓不少百姓得到實惠,而這就夠了。
真指望皇帝去犁地嗎?還是真指望這些當官兒的去搬石頭、挑土?當然,這樣做可以起到更大的榜樣作用,可是,你指望一群養尊處優的貪官做這種事兒,不現實。
能者用其能,德者用其德,足夠了!
就像是不能指望所有的丞相都會打仗一樣,你不能指望所有的丞相都是諸葛孔明!
所以,因為種種或好或壞的原因,鄂州之地的災情竟然很快得到了遏制,大批災民得到安置,甚至,因為徵調的災民太多,各地被摧毀的村落、設施重建事宜都開始進行。
整個災區難得一片和諧,除了有一個每日奔波但是依舊想著刀了康履的趙老夫子……
時間匆匆,又過了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