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看到尤可意不顧一切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樣子,祝語的心終於一點一點緊縮成了一團。她蹲下去試圖抱住女兒,想要給予一點安慰,可是才剛剛接觸到尤可意的肩膀,就被尤可意重重地推開。&ldo;可意,媽媽只是想安慰你。&rdo;她這樣解釋著,又一次試圖伸手去抱女兒。尤可意抬起滿是淚水的臉,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著她,然後就這樣邊哭邊笑著說:&ldo;沒有人能安慰我,沒有人能安慰我……&rdo;她這樣喃喃地說著,然後忽然從地上爬起來,奪門而出。因為能安慰她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已經離開了。那個說好要給她一個像樣的婚禮的人,在空調還沒裝上、地板還沒有鋪好的今天,扔下了連白紗裙都還沒來得及穿上的新娘,人間蒸發了。她只想跑出這個到處都是他影子的地方,卻發現即使跑出了家,這條街道上,這個小鎮上,這裡的一糙一木都帶著他的氣息,這裡的一切都和他有關。天大地大,竟然沒有一個地方與嚴傾無關。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人在這個午後炎熱的豔陽下拼命跑著,汗水把後背打溼了,白襯衣貼在背上出現了一小塊溼漉漉的痕跡,可她管不了那麼多,只希望要麼找到他,要麼逃出這個滿是他身影的地方。可是哪裡逃得掉呢?除非把心挖出來,否則他一直就在那裡,誰也趕不走,誰也抹不去。祝語想要追出門去,卻被丈夫一把拉住。&ldo;讓她一個人冷靜一下吧,不要去打擾她。&rdo;她紅著眼睛問:&ldo;你就不怕女兒出事?&rdo;&ldo;追得了一次兩次,追不了一輩子,如果她想不開,沒人能幫到她。&rdo;做父親的嘆口氣,一副老了很多歲的樣子,卻只能抱了抱妻子,&ldo;我們唯一能做的是對她多點信心。&rdo;黃昏的時候,尤可意回來了。她一個人在鎮上走了很久,然後去舞蹈教室等到六點,往常的那個時候嚴傾都會來給她送飯,她從絕望中生出了一絲希望,覺得也許自己能等來嚴傾。可是沒有。教室裡空空蕩蕩的,大門始終不曾被人推開。沒人有含笑拎著飯盒從門外走進來,也沒有人把香噴噴的飯菜擺在圓桌上,然後朝她招招手:&ldo;嚐嚐今天的菜色合不合你的胃口。&rdo;尤可意只能沉默著開啟音響,放起了音樂,恍惚中想起了第一次跳這首曲子給他的那一天。偌大的禮堂坐滿了觀眾,只有她一個人站在舞臺上不停旋轉,抬眼便看見了站在大門之外的他。他穿著菸灰色的大衣沉默地站在那裡,像是一尊從來不曾開口說過話的雕像,可那樣一個遙遠的眼神卻又好像已經說完了一切。他站在那裡明明只有須臾的時間,卻又好像早就存在於那裡,好像已經站了幾個世紀。她還記得那首曲子‐‐《勇敢者之舞》尤可意一遍一遍旋轉在這個簡陋的教室裡,三面牆上的鏡子都無比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她閉上眼睛,恍惚中看見了那天的場景,就好像當她跳著跳著,他就會忽然出現在大門外。可是到了結尾時,當她睜開眼睛向門外望去時,卻依然沒有看見嚴傾的身影。他是真的走了。他是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意識到這一點的尤可意終於重重地坐在地上,慢慢地伏在舞蹈地毯上哭了。直到落日到來,她才回家。屋裡的四個人一直正襟危坐,焦急地等待著,此刻見她回來,終於全部都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尤可意的視線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了舅舅臉上,她沉默了片刻,問道:&ldo;舅舅,嚴傾會被判……會被判死刑嗎?&rdo;舅舅一愣,然後遲疑地說:&ldo;那個人是喪失了勞動力的殘疾人,而且打鬥過程中沒有絲毫反抗,總體說來,這就是一起非常惡劣的毆打殘疾人致死的惡性事件……&rdo;後面的話尤可意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她抬頭問他:&ldo;我能見他一面嗎?&rdo;可是話剛說完,她又閉上嘴巴搖了搖頭。她怎麼可能見得到他?當他下定決心要和她就此訣別,她是沒有機會再見到他的了。她知道嚴傾不願意讓她見到他最落魄的一面。她知道的,都知道的。舅舅忽然忍不住又開口說:&ldo;其實事情最後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嚴傾他‐‐&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