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正由小春子伺候著穿鞋呢,聽見外頭的德安通報說昭陽來了,表情都愣住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眉開眼笑地說了句:&ldo;進來,讓她進來。&rdo;這丫頭開竅了?這麼大清早被什麼風吹來了,居然上趕著跑來瞧他?他忽然無比慶幸昨兒夜裡議事議到深更半夜,要不這會兒一準兒在早朝,根本見不著她。殿門開了,初夏的太陽已經顯露出略微毒辣的端倪,穿過硃紅色的長廊照進皇帝的養心殿,一地逶迤的日光。就在那片暖融融的日光裡,他心心念唸的人踩著一地亮堂步伐輕快地走了進來,整個人像是剛從清水裡撈出來,渾身上下透著新鮮清慡的味道。這前一刻還昏昏欲睡的養心殿忽然間變得亮堂又鮮活,每一根抱柱,每一片琉璃瓦,每一件擺設……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死氣沉沉。皇帝光是看著她,都覺得春天與她一同進來了。他含笑望著她,就這片刻功夫小春子已經替他穿好了鞋,正跑去打洗臉水,卻見昭陽快步走到洗臉盆子邊上,低聲說:&ldo;我來吧。&rdo;她從那銅盆子裡撈出帕子擰乾,然後回頭朝他走來,低眉順眼地把帕子展開,妥帖地擺在他面前:&ldo;主子。&rdo;那樣的溫柔,那樣的貼心。那方帕子就好端端擺在她纖細瑩潤的手上,說不出的賞心悅目。皇帝真是心都快化了,接過帕子擦擦臉,卻沒遞給她,反而轉手拿給了小春子。他抬頭望著她,神情像個大孩子,彷彿站在眼前的不是個宮女,而是他的大寶貝,稀罕得不行。他斜眼看著她問:&ldo;怎麼想起來主動找上門來了?還來得這麼早。&rdo;他是盼著她開竅了,哪知道她卻老老實實地交代說:&ldo;昨兒聽說您要讓我去承恩公府幫著承辦老太太的七十大壽,慌得不行,一宿都沒睡好覺。今兒天不亮就起來了,想親自來求您把這差事給上頭的姑姑吧,小的人微言輕,真沒那本事去承恩公府辦大事兒。&rdo;皇帝就知道她來一準兒不是因為掛念他,還這麼殷勤地替他擰帕子洗臉呢,敢情是有事相求,先賣個乖才好開口!他板起臉:&ldo;朕給你好差事掙掙面子,你還推辭?&rdo;&ldo;小的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宮裡頭過日子,腦袋都是別在褲腰帶上的,一不留神辦錯事,腦袋可就掉了。&rdo;昭陽很是發愁,哀求皇帝,&ldo;您就行行好,別老讓我去冒這種風險吧。我怕萬一有個什麼好歹,不說腦袋掉了,捱上幾板子也疼吶!我從前沒辦過這種事,一沒經驗,二沒腦子,真怕做錯了事丟您的人,丟我的腦袋。&rdo;皇帝板起臉來呵斥:&ldo;胡說!朕讓你去做的事,你就是辦出岔子了,那也是朕來罰,難不成朕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要人腦袋的皇帝?朕何時又打過你板子了?你這些汙衊都是憑空捏造,也不怕閃了舌頭!&rdo;昭陽小聲說:&ldo;那我要是真辦砸了,人家都瞧著呢,您當真不跟我計較?&rdo;&ldo;做錯事理應受罰,朕憑什麼不跟你計較?&rdo;&ldo;可,可您不是剛才還說……&rdo;她傻眼了。皇帝瞥她一眼:&ldo;朕是說了不要你的腦袋,也不打你板子,可沒說過不懲罰不計較。&rdo;昭陽湊近了些,覥著臉問他:&ldo;那,那您要怎麼計較?&rdo;她離他很近,諂媚的笑容,微微眯著的眼睛,唇邊的兩隻梨渦若隱若現,可愛得叫人心癢癢。皇帝沒忍住,冷不丁湊近她左臉上的的梨渦飛快地碰了一下,啾的一聲,留下一記響亮又稍縱即逝的吻。轟,就像被雷劈中。昭陽渾身都僵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皇帝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忽然輕薄她,彷彿有人放了把火,從頭到腳都燃了起來。他他他,他這是……她那表情如臨大敵,又彷彿被雷劈傻了。門口守著的德安和小春子目不斜視,眼觀鼻,鼻觀心,充分發揮出最佳奴僕的氣質,好似壓根兒沒瞧見這一幕,雖然那聲響亮的一親無論如何都叫人錯過不了,他倆也只在心裡偷著樂,面上可半點也不動聲色。昭陽就這麼渾身發燙地愣在原地,看見皇帝鎮定自若地說了一句:&ldo;這是最輕的懲罰,朕給你示範一下。&rdo;他站起身來,走到桌子前頭去端茶杯,早起要喝杯濃濃的茶,這是他的習慣。德安老早就給端來了,放到這會兒正好溫度合適,不燙不冷。濃茶喝在口中苦得叫人皺眉,可這樣一來,一整日的精神都提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