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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恨。&rdo;半晌後,昭陽才默默地點頭,&ldo;剛入宮那幾年,我日也恨,夜也恨,哪怕從前在定國公府過得很不快樂,至少我還有家。可一夕之間沒了家,母親也流放到了淮北,我不知道哭醒了多少次。&rdo;可是後來,她無數次聽見身邊的人痛快地歡呼著,說定國公府終於自食惡果,果然老天有眼,皇帝聖明。她不明白為何自己鬧得家不是家,親人遠隔萬里,這些人還這樣狠心地拍手稱快,直到又過了好多年。那些年裡,她忽然間明白了很多事,譬如她的祖父當初是如何為了權勢,設計各種陰謀詭計要將那時候尚為太子的皇帝給拉下位來;譬如她的祖父是如何與兵部尚書結親,只為聯手貪汙軍餉支援四皇子奪儲,害大興在西北邊疆一戰便失去了三座城池;譬如她陸家滿門在京城橫行霸道,糙菅人命,惹得百姓人人痛恨陸家人;譬如先帝正值盛年就被掏空了身子,早早沒了,也與她那老謀深算的祖父脫不了干係;譬如父親走後,陸家絕後,祖父是如何在彌留之際,命母親將剛出生的她送走,然後狸貓換太子,只為陸家有&ldo;後&rdo;,不至於無人襲爵。是母親捨不得將她送走,違背了祖父臨終的囑託,但皇帝的世子冊封聖旨到了府上,從那以後她不得不被當成一個男孩子來養。權勢之事她可以不懂,但若是一個定國公府的倒下竟換來京中所有百姓夾道歡呼,山呼萬歲,她就再不可能不懂這個中含義了。祖父是奸臣,定國公府上上下下害國害民,最終害人害己。她活在當今皇帝創造的太平盛世裡,怨著怨著,忽然有一天就怨不起來了。她的耳邊全是稱頌皇帝的讚詞,她看見大興一次一次收復故土,她親眼目睹百姓安居樂業、京城裡人人都悠然自得,她在宮裡跟著玉姑姑過的日子也輕鬆自在,她……她竟然陰差陽錯來到了皇帝身邊伺候,然後才發覺他有一顆天底下最最仁慈的帝王心。如何去恨?但凡她不是陸家人,就該為自己遇上這樣一個明君而感恩戴德,但她姓陸,她不能感恩戴德,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恨不起來了。昭陽抬頭,怔怔地看著表姐,然後慢慢地搖了搖頭:&ldo;我已經不是簌錦了,我現在的名字叫昭陽。&rdo;簌錦也許會恨他,但昭陽不會了。屋裡的人沉浸在各自的情緒之中,全然沒有察覺到屋外站了個人。趙孟言本想倒回來拿些糕餅去餵魚,哪知道才走到門口就忽然聽見了&ldo;定國公&rdo;三個字,他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冷不丁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天邊有陰雲在積攢,慢慢地覆住了朝陽,連帶著空氣也似乎冷了不少。他就這麼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當年皇帝扳倒陸家滿門,是與他和方淮一路披荊斬棘才換來的,權臣不除,皇權不穩,則社稷難保。事成之後,他與方淮極力主張將陸家人盡數流放,可那年才不滿六歲的定國公府小世子,不,是女扮男裝的小姑娘陸簌錦,卻因皇帝念在前定國公助他祖父收復疆土、有汗馬功勞,被留在了京城。他不是個心狠之人,卻也勸過皇帝,若是這小姑娘心生怨恨,他日豈不成了禍害?先帝遺詔一直在定國公手裡,定國公沒了後,遺詔竟也失去下落。萬一這小姑娘將來又跟遺詔扯上關係,皇帝難免遇上個大麻煩。可皇帝卻笑了:&ldo;若是連個未滿六歲的小姑娘朕也怕,那這天下還有多少值得朕日夜擔憂的事情?朕怕是當不了這個皇帝了。&rdo;趙孟言無論如何沒想到,這昭陽竟然就是當年的陸家餘孽。眼下她竟然到了皇帝跟前,到底有什麼企圖?還有那遺詔,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但他趙孟言卻是一清二楚,遺詔是先帝臨行前擬的,交付給了定國公。先帝稱太子失德,對上不恭,對下不仁,實難擔負起江山社稷之重,擬旨廢除太子之位,立四皇子為儲君。而四皇子便是當今的北淮王,前些日子謀劃太廟刺殺案那一位。皇帝這位子,確確實實來得不輕鬆。賊心起屋內的兩姐妹正在抹著眼淚說話,互聽門口傳來丫鬟的聲音:&ldo;咦,這位公子,你為何站在門口不進去?&rdo;昭陽大驚,倏地站起身來,拉開門一看,正對上門外趙孟言陌生的眼神。她這些時日也與趙孟言打過不少照面,他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睛看人時雖不算含情脈脈,但總是蘊著和煦春風的,叫人心頭舒暢。然而此刻他一言不發地對她對視著,面上笑意全無,眼裡甚至隱隱有了山雨欲來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