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競航呆愣著，看著c黃上彷彿僅僅只是睡著了的阮恬。丁卓半拖半攙，將他帶出了重症監護室。方競航掙扎了一下，蜇摸著還想回去，&ldo;老丁，你放開我……&rdo;方競航不理。&ldo;老丁，你他媽放開我！&rdo;沿路，病人護士紛紛側目。丁卓咬著牙，半拖半拽，將他帶回了值班室，猛一下摔上門。方競航怒吼：&ldo;你什麼意思！&rdo;&ldo;你他媽是不是忘了自己還是個醫生！&rdo;方競航愣了一下，退後一步，身形一頹。他背過身去，抬起手，像是蓋住了自己的臉，而後緩緩蹲下……他肩膀劇烈抽動著，從臂間，傳來一陣壓抑的痛哭……就在昨天晚上，阮恬難得精神好了一些，對他說道，&ldo;方醫生，你再給我講一遍《快樂王子》故事吧。&rdo;方競航沒帶著王爾德的書，然而這個故事，他跟阮恬讀過三遍，都快要倒背如流了。快樂王子讓燕子送走了自己雕塑上所有值錢東西，去幫助那些困苦的人，最後自己只剩下一顆鉛心。沒了寶石和黃金裝飾的快樂王子，因為太過醜陋被人推倒，而燕子也由於錯過了過冬的時間凍死了。方競航不明白，阮恬為什麼這麼喜歡這個慘兮兮的故事。&ldo;因為我和快樂王子一樣被困在這兒，可是快樂王子幫了那麼多人的人……我的存在卻沒有一點價值。&rdo;阮恬戴著呼吸機，費力地解釋。&ldo;瞎說。&rdo;&ldo;再說，多好啊，燕子和快樂王子可以在天堂裡永生。&rdo;&ldo;那都是用來騙你們這些小屁孩兒的。&rdo;阮恬笑了一聲，病痛讓她笑起來都有些困難，&ldo;姑且這樣相信吧，是真是假，也說不定呢？&rdo;方競航看著她，&ldo;你難受嗎？難受就少說一點話吧。&rdo;反正他的心裡，一陣說不出的難受。&ldo;還好，感覺最近一直在睡，好一陣沒跟方醫生這樣說話了。&rdo;&ldo;還想說什麼，我陪著你。&rdo;&ldo;嗯……還想跟你打牌，不過現在估計沒辦法了……&rdo;&ldo;等你好些了，我就再陪你打。&rdo;這話，說得違心，連他自己都騙不過。阮恬笑了笑，輕聲說，&ldo;我在想啊，如果真的要離開的話，清明節倒是一個不錯的日子。這樣，大家只用每年紀念我一次……&rdo;方競航趕緊打斷她，&ldo;胡說八道什麼。&rdo;阮恬嘿嘿笑了一聲。&ldo;方醫生，我一直有一個心願……&ldo;&ldo;什麼心願？&rdo;&ldo;說出來，你別笑話我哦。&rdo;&ldo;說吧，我還不瞭解你嗎，多稀奇古怪的心願，我也不覺得意外。&rdo;阮恬微微側了一下頭，白色燈光下，她清亮的眼睛，像是含著一泓泉水。方競航不知道為什麼，心臟狠狠地顫了一下。阮恬沒說話，只是用這樣的目光看著他，像是要把他的輪廓，他的眼，他的發……都深深地印在她那顆已經不太管用的心裡。方競航也沒說話，一動不動。他要極其費力，才能不讓自己流露出一點兒悲傷。許久，阮恬輕聲一笑，&ldo;還是算啦，不說了，也不是凡事都一定要圓滿的。&rdo;方競航低聲說：&ldo;說吧，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一定幫你完成。&rdo;然而阮恬卻搖搖頭，彷彿已然打定了主意。又說了一會兒閒話，阮恬體力不支，就又睡了過去。方競航將她被子裡的手拿了出來，輕輕地攥在手中。她手指原本細細長長，握住的時候，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將它捏碎。她現在全身浮腫，手背靜脈上，一排細細的針孔。一種難言的絞痛，攫住了方競航的心臟。他不敢用愛坦誠，更不敢以吻起誓。他只希望，這個小姑娘，沒有負擔地離開。他早就聽見了這段相逢倒計時的聲音，只是假裝什麼也沒發生，什麼也不會發生。方競航輕輕抬起她的手，湊近，認真虔誠，將一個吻印在她的手背上……來生。如果有來生。不讓她做看盡了悲苦的快樂王子，他也不做蠢兮兮的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