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嘆息著讓她別來,能夠得到她的原諒就已經很欣慰,還說過去的事是自己兒子沒福分,賈家也沒福分。樂彥琳事後私下問清楚兒子,才知道老爺子這次熬不過去了,從國外趕來又太急,只得對兒子說了一堆寬心的話以做安慰。 唐奶奶也來過好幾次,陪著老爺子說過好些話,到緊要關頭更是守在病房外間始終不離。以唐賈兩家過去的交情,還有過繼長孫的親厚,她這樣倒也沒誰敢當著面嚼舌根,背後怎麼說也懶得去管了。 該交待的都交待完了,老爺子終於笑著閉上眼,這一次無論唐青宏怎麼呼喚,爺爺都不再有反應。 病床前的各人反應迥異,唐民益是立刻攬住了兒子的肩膀,讓他倒在自己懷裡無聲哭泣,賈思源和賈青涵兩父子則上前一步擠開唐青宏,爭先恐後撲在老爺子身上嚎啕大哭。孫成鳳心裡終於鬆了口氣,看著老公和兒子的表現也撲了過去,這麼一來唐民益只得拉起唐青宏,給那名正言順的一家三口讓位置。 唐青宏死死抱住爸爸的腰,把整顆頭埋進爸爸的懷裡,眼淚很快就把爸爸胸前的衣服全都浸溼了。此時此刻他什麼都不想去爭,跟隨爸爸一步步退到病房的角落裡,哭得累了才抬起頭來,呆呆看向爺爺安詳的容顏,覺得爺爺就跟睡著了一樣並沒有遠離。 他甚至感到一種幸福,對他最重要的兩個親人都在眼前,奶奶和妹妹也遠遠站在病房外面。爸爸陪著他一起送走了爺爺,這對他來說幾乎是沒有遺憾的,不像上輩子的錯過,爺爺去世時他竟不在身邊,事後只能撫摸到爺爺冰冷僵硬的手指,在靈前懷著深深的自我責備跪了一整夜。 因為爺爺在病床上當著賈家所有成員提過,唐青宏一定要給自己抬棺守靈的,輪到辦理後事時沒人敢置喙,都心照不宣由著這個改了外姓的長孫披麻戴孝跪在靈前。他心情悲傷,懶得與賈孫兩家的親友交際,一臉冰霜地跪著不動,看到有人來鞠躬就一概還禮。 雖然沒有講究個名正言順,來往賓客卻許多都當他是操辦喪事的主人,除了賈孫兩家的好友親朋,其他客人送禮寒暄全是向著他的,整天下來聽了無數次的“節哀順變”,經過這麼些年的積累,他本人的社交圈早已比賈家更為廣闊,更別說爺爺那些真正的多年老友,認可的賈家接班人還是這位長孫,不管他如今姓什麼都好,老爺子當著熟人從沒避諱過對大孫子的喜愛。 他在頻繁的還禮中品出滋味,再冷眼看看身邊跪著的那群賈家老小個個臉色尷尬,尤其以賈思源和賈青涵為甚,突然意識到爺爺臨終時的這番安排不但為他正名立威,還順便狠狠整治了賈思源一場。這是老爺子特有的幽默感,儘管蘊含著那麼一絲無奈——這輩子逆子讓我不順氣,我死了就要讓他不順氣;我活著時對他整不下手,入土前才為難他一次已經夠仁慈的了。 喪禮倒是辦得特別熱鬧,賈老爺子論年紀也算喜喪,唐家兩母子作為至交親友在操辦上幫了不少忙,而且幫忙的態度還比較強硬。也有賈家的人企圖指手畫腳,嫌他們管的事太多,唐奶奶就落著眼淚當眾表示,過去唐賈都是親如一家的,多少次相互赴湯蹈火,反覆提起當初自家老公去世的時候,賈老爺子出於兄弟情誼多番照顧,甚至把自家長孫過繼到唐家以續香火,這天大的恩情當然要報答,反倒弄得賈家親友不好說話了。 賈思源那一家三口臉上雖然不好看,但終究是死了親爹親爺爺,倒是可以說得過去。後來兩口子私下談了一回,賈思源不知怎麼想明白了,表情悲傷中帶著舒坦,乾脆上賈青涵牢牢跟住唐青宏和唐民益,對每位賓客都態度親熱的交際起來,賈青涵還一口一個“我哥”、“我叔”,賈思源更一路攬著唐青宏的肩膀不放,打定主意緊緊貼著他們兩個佔便宜了。 這一家也真夠無恥的,看著反正面子沒了,就把裡子占上,給外人看一場唐賈兩家關係不減當年的好戲,以圖挽救賈家日益下滑的人脈。 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葬禮結束後,賈老爺子的骨灰才一下葬,賈思源就抹著眼淚要唐青宏和唐民益去賈家參加家庭會議,還說看在兩位都去了的老爺子份上,咱們兩家要好好親熱擰成一股繩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從此以後親如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