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點燈出來檢視,見確是他回來才放下心,低聲詢問他為何此時才歸。他滿面欣喜的說了已經與心上人相見,對方待他好得不得了,確實是眞心眞意的對他云云。班主聽得心下發涼,皺眉看他臉上痴迷的神情,知道自己管教打罵都是無用了,只長嘆著搖頭而去,「我也不是你父母,管不了你那麼多。你且好自為之吧……」自此而後,石柱幾乎每晚都去與李承翰私會。他煩躁盡去,心情甜蜜,在場上倒沒有怎麼出醜,而且時常滿面笑容,倒引得觀者大生好感,連班裡的眾人都知他定有天大的樂事。除了班主知曉他所為何事,他倒從不肯對別人說起自己的心事,只一個人發著呆時時偷笑,整張臉都透出快樂的紅潤。李承翰也時常路過他們賣藝之處,眼角含笑給出大塊的賞銀,既然不是私下賜予石柱,班主也不好推脫,就算對這花名在外的斷袖公子極為反感,亦不敢當面有所得罪。李承翰一家在本地算是有財有勢,其父在江湖中薄有聲名,曾經做了幾件救助弱小的俠義之事,平素又甚愛附庸風雅,早得了個「儒俠」的名頭,只是成家立室後不再涉足江湖事,算是半隱退了;其母出身富商之家,昔年也算名聲在外的大美人,嫁入李家之後便與夫君一起接管了老父的部分家業,將幾家商行打理得有聲有色。有其夫坐鎭,尋常惡霸地痞哪裡敢招惹他們,生意自然做得穩穩當當。李承翰本有一兄,幼年夭折,只剩下他一個成了獨子,因此從小受盡寵愛,加之外貌俊美,一張嘴也是甜得很,從十三四歲就開始四處留情,而且不愛巾幗,只愛鬚眉,正是少年時在塾堂裡惹下的毛病。老頭子為了這件事,不知打罵過他多少次,連塾堂也不讓他再念,卻始終扭不過來,到得現在也算心灰意冷,乾脆對他閉一眼睜一眼,只要不鬧到面前便權做不知,無論這兒子怎麼荒唐,總答應過父母會成家立室,憑著這一條才忍得下他。李承翰夜夜與石柱在房中細語歡好,家中僕人早有耳聞,卻沒有一個看清過這少年的面貌。往常也曾有這樣的少年,初交往時總能頗得少爺歡心,時間一長自然就膩了,過不多久又換上新人。李府中下人見怪不怪,兩位家長也故作不知,石柱每晚出入於李府後門,竟然一次也沒遇過陷於熱戀之中的人,時間過得尤其快,石柱與李承翰私會了大半個月,雖自己只覺是一眨眼,卻連身子都漸漸虛了。起初他仗著年輕強健,氣色反而比原先更好,可惜好景不久長,他年紀太輕、不知節制,又有一晚淋雨受了風寒,到第二日早上竟起不得身。班主無奈給他請了大夫,老大夫探診之後連連搖頭,勸這位年輕人切莫再恣情縱欲,床事實在要有所節制了。他自己也有些預料,若在往日受點風寒並不算什麼,哪會像這次氣喘如牛,連帶身體都發了高熱。聽得大夫如此說,他燒紅的臉上更是滾燙一片,只順著大夫的話頭囁嚅稱是。大夫寫了藥方便告辭離去,班主交代了女兒去給他抓藥,自己坐在他床頭老半天不曾開口。他戰戰兢兢的向班主道謝,那樸實漢子面沉如水,想了許久才對他言道,留在此地已有多日,也該啟程轉往他處,等到石柱這場病好,大家就一起動身。石柱聽了他這番話,僵著身子如遇雷擊,立時便扯著他的衣袖苦苦哀求,再在此地多留些時候。班主自然不會答應,他本意就是為了斷絕石柱與那李公子的孽情,說到後來更動了眞氣,拍著石柱的床大聲怒吼,「柱子,你不用再說了!我是為了你好,你自己好生想清楚!等你起得來身,我們便一起離開此地,你若執意留下,我也不強逼你,你本就是半路入夥,咱們在此分道揚鑣吧!」石柱心頭巨震,看著班主說不出話來,這位相處不到一年的師傅雖然話語不多,卻著實待他不錯。但要他從此再見不到李承翰,只一想就沉痛難忍,一顆心仿若裂開兩半,在這短短時日之中,他嚐到了此前十六年未曾有過的快樂,正是少年初戀情熱,莫說再也不見……就算一日不見也難。班主看著他滿面的眷戀與痛苦之色,起身冷冷丟下最後一句,「你好好想一想吧,我不會再問你了。」石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喝了藥便勉強下床,彼時班子裡的人都去了街頭如常賣藝,他卻一步步拖著前往李府。他腦子亂成一片,只想找到李承翰好好商議,病重之下走走停停,花了整個上午才行至李府。李府大門前圍著許多人,還排起了長長的隊,他也無心好奇湊近,只徑直走向後門。他心中焦急又忐忑,怕李承翰怪他白日來找,但事情急迫之中也顧不得那許多,想了想仍用那暗號叩響門板。他扣了許久的門,李承翰都未曾來見,料想是不在家中,只得背靠著門板坐下來等。這一等當眞是很久,他竟迷迷糊糊暈了過去,等醒來時已是黃昏,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又餓得眼都花了。他勉強扶著門板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