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遲到只是為了找回一些被冷落忽略的平衡感。玉佑樘踏上游廊,腳步愈發慢吞吞,幾近龜移。反正他已經等了這麼久,不在乎這一點路程。碧棠跟在他後頭,猶如度年:殿下,您非得這樣刻意嗎?夜風吹皺湖面,幾點宮燈熒熒。不知過了多久,玉佑樘終於挪……上臺階,總算進了這心月亭。&ldo;你足足遲到一個時辰。&rdo;耳畔斥下一句冷聲,來自等待許久的太傅大人。他還未言什麼,那人倒先對他不滿。稱謂不是&ldo;太子殿下&rdo;,用的是&ldo;你&rdo;。還端起了師長架子。那種熟悉的感覺好像又回來了……玉佑樘只覺得心口憋著許多氣,但除此之外,似乎還有一點說不清的……歡喜?陌生的偌大宮廷,其實也還是有不陌生的人吧……但玉佑樘並未如以往那般,對這人言聽計從,只撣撣袖子,徑直越過他走到亭子中央的石凳坐下,拈了桌上的紫葡萄就往嘴裡送。嚼了幾下,就聽那人道:&ldo;瓜果並非我準備的。&rdo;玉佑樘忙停下咀嚼。不急不緩的補充:&ldo;應當是宮中老人前來祭奠月妃,所放在此處的。&rdo;嘔……玉佑樘風速衝到亭邊,又是摳喉嚨又是壓舌根的,只想趕緊將口中之物盡數吐出。吐了一會,確信嘴巴喉嚨裡的那玩意兒都已清空,才又回到原處,如一隻卡了刺的貓兒,不滿怒視謝太傅。太傅大人只回了個身看他,還是站在原處未動。他今天似乎一直待在宮裡辦事,未嘗回府,一身赤色公服還套在身上。一天公務下來,也不見絲毫疲態,面色水墨般靜雅。他盯著自己,眼底依舊漠然,掀不起一點波瀾。輕風撫過,他又道:&ldo;方才騙了你,是我準備的。&rdo;……玉佑樘真的很想問候他的先祖。下一刻,碧棠及時地制止住自己主子,她道:&ldo;息怒啊殿下,太傅大人知道殿下喜歡吃葡萄,特意讓奴婢提前準備的哇!&rdo;聞言,玉佑樘瞬間炸開的毛,才慢慢平順下去。謝詡瞥了他一眼,還是未有神情,只不急不慢也走到石桌邊,在他對面坐定。他給自己診了一杯淺茶,道:&ldo;遲到的懲戒。&rdo;玉佑樘聞言,反他道:&ldo;遲到又如何,臣侍君以忠,本王貴為太子,讓太傅大人等一會也是對你的恩賞。&rdo;謝詡抿了口茶,慢言:&ldo;你不過太子之位,還未登基繼承大統,就以君上自居,實在狂妄。再者,君待臣以禮,是為常識。況,我為師長,理當尊師重道‐‐&rdo;鐺一聲,謝詡將瓷杯扣回桌面:&ldo;看來,以前我教你的道理,進宮後已經全忘光了。&rdo;這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不緊不慢邏輯嚴密地扔一大堆道理訓教他的……玉佑樘蹙著眉,不再看他,盯著桌面那杯子,明明非常用力扣下的,還是石桌……居然沒有一點損壞。玉佑樘心中還是有些懼怕的,以至於他再開口,氣焰較之於前已低了數倍不止:&ldo;你兇屁兇,我自然記得那些道理,只是運用到實戰還需要經驗積累……&rdo;他仰起臉看謝詡,嗓音又放大了些:&ldo;而且,我對你態度輕狂若此,根本不關別的,只是一點私人恩怨……&rdo;&ldo;什麼私人恩怨?&rdo;謝詡很平靜打斷他,問。玉佑樘洩憤道:&ldo;你我好歹做了七年師徒,先前我也一直不知你的身份。此番再度重逢,你老是裝出一副完全不願搭理我的樣子,我頗覺受傷,發洩下不滿也不行?&rdo;在一邊圍觀的碧棠看著他倆,不禁扶額:不是說好談正事的麼,怎麼突然吵起架來了,奴婢還想回去睡覺啊喂!=……=玉佑樘是真的生氣。以致他方才扒拉扒拉爆發出的一大串話,聽上去也很是急促鬱燥。他將這些話擲下後,很久,都無人再開口。夜色沉沉,心月亭立於湖央,格外寂寥。過了許久,謝詡才開了口,他只反問了一句:&ldo;朝中如我一般學識的朝臣非我獨一,那殿下以為,為何臣恰巧會被皇上挑中……來教導殿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