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晨省昏定，她倒也格外佩服張氏從容應對了這麼久，她才熬了沒多少時日，就覺得每日這一番見禮煩不勝煩了‐‐比自己去給旁人問安還要煩些，坐在這位置上，她得應對各樣的談笑，再不可能問完了安就自己品茶到告退了。這一日，在眾人皆到後……張氏竟也來了。低垂著首，好像並沒有精心施粉黛，妝容看上去很有些死氣沉沉。她已是位份極低的人，來昏定，按規矩得行大禮叩拜，卻仍只是一福身，道了一聲&ldo;夫人萬安&rdo;，席蘭薇淡睇著她，斟酌了一瞬，到底挑這錯。&ldo;有日子不見選侍了。&rdo;說話的是白氏，輕抿著笑意，神色中有些許按捺不住的快意。話中停了一停，她又向席蘭薇道，&ldo;也是夫人大度，這麼些日子從未見選侍來見過禮，連臣妾都覺得這也失禮太過，夫人倒是不曾計較過。&rdo;&ldo;沒什麼可計較的。&rdo;席蘭薇閒閒一笑，頷首示意張氏落座，&ldo;選侍娘子身體不適，當然養病要緊。&rdo;接下來，仍如往日般與各宮嬪妃閒敘著。少頃，嬪妃們陸陸續續告了退，張氏始終靜默坐著，沒有離開的意思。顯是有話要說，席蘭薇心下明白，也不催促。待得沒有旁人了，便連宮娥也摒了出去，笑看著她，不言。&ldo;夫人。&rdo;張氏眉眼不抬，面色冷涔涔的，&ldo;有些事，夫人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只是一直不曾告訴過臣妾。&rdo;&ldo;……你剛想明白？&rdo;席蘭薇失聲一笑，&ldo;我還以為從你降位之初你就該有所察覺。秋白跟我那麼近，忽然背叛了我，我怎麼可能當真不問、責罰之後就再不多提？&rdo;張氏一聲啞笑。&ldo;你是太自信，還是當局者迷？&rdo;她打量著張氏，&ldo;真當陛下是一時興起突然要查張家麼？你當他是閒得無聊拿世家開涮？&rdo;不知道張家還有多少人愚蠢地相信皇帝不過和先帝一樣想出手震懾一下、服個軟便沒事了。張氏安安靜靜地沉思了良久，好像在掂量她話中的真假和分量。片刻後，她露了一笑：&ldo;我來，不是請你提點的，你不需要說這些。&rdo;席蘭薇稍稍一凜。張氏抬起頭，與她對視著，那幾許淺淡的笑意逐漸蔓延開來，變得有些嫵媚：&ldo;我是想告訴你，你若是逼我、逼張家太狠，我們就算自己保不了命，也定要拖你陪葬。&rdo;竟是來下戰書的。&ldo;我沒你那麼多心思和陛下恩愛，我從進宮之初，就只是為了後位。&rdo;她清凌凌一笑，&ldo;眼見著你要奪走我努力了這麼久的東西……席蘭薇，你覺得自己配麼？&rdo;配坐後位麼？席蘭薇當真認真思量了一瞬，清淺一笑，答得也並不客氣：&ldo;如何不配？皇后，說到底是陛下的妻子，母儀天下自然要緊，但陛下喜歡才更重要，不是麼？&rdo;如此想來，張氏也是好勇氣。幾年下來了，一直只握權不奪寵，不知是真當自己足夠&ldo;賢惠&rdo;便可不得寵也坐後位，還是太相信背後的張家一定能把她推到後位上。&ldo;你父親是戰功赫赫的將軍。&rdo;張氏銜笑端詳著她，&ldo;論兵法，比得過他的沒有幾個。但論其他計謀……惠妃夫人，您的席家加起來，只怕都比不過一個初顯鋒芒的世家陰險。&rdo;張氏嘴角的笑容森森冷冷的，生生激得她生了寒意。四目相對間，張氏離了坐，一步步走近她，笑意愈濃：&ldo;夫人，我們走著瞧便是。您若害怕，現在就可以賜死我，反正陛下也會護著您，不會多理。然後……您就可以直面張家了。&rdo;片刻之前，她當真有立時三刻殺了張氏的心，目下卻被她這一席話澆得透徹。&ldo;夫人的女兒，長大後想來會和夫人一樣，美得傾國傾城吧？&rdo;張氏一哂，&ldo;就是不知夫人能不能看到那一天，又或者，她自己能不能走到那一天了……&rdo;張氏敢說出這樣的話，顯然是不懼她告訴霍祁的。在她離開後，席蘭薇仍心中惡寒難消，直待謹娘帶著安玉回來，看著女兒的睡容，她心中才好受了些。&ldo;阿玉自然會有美得傾國傾城的那一天的，我也會看到。&rdo;她低聲呢喃著，舒緩著心中壓抑。無論怎樣，都得護這孩子周全，於她、於霍祁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