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妤終是點了點頭，緩緩說起方才想到的事情。皇帝安靜地聽著，聽著在那個冬天發生在他府裡、他卻從來不知道的事。她說，那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自己堆雪人。從前有蘇澈、還有其他世家的貴女一起。可那年她已是太子妃，見不到蘇澈，妾室們對她這個遭太子厭惡的正妃避之不及。&ldo;堆 得慢極了，從早上到中午，才勉勉強強堆完了個身子。&rdo;蘇妤含笑回憶著，&ldo;凍得雙手冰冷，冷到疼，可算是有了個合適的理由哭一場。&rdo;她是太子妃，總是要當心 著舉止。那陣子每天都過得委屈。她在自己屋子裡哭過，躲在被子裡，誰勸也勸不住。但又委實很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哭一次，凍得雙手疼痛不已的時候可算給了自 己合適的由頭。蹲在院子裡、蹲在那個堆了一半的雪人前，&ldo;哇&rdo;地一聲就哭了出來。&ldo;那時臣妾真的想家了，縱使家裡規矩也嚴，嚴到讓臣妾在家時天天想趕緊嫁人。&rdo;蘇妤喟嘆著微有一笑，&ldo;可是在家裡，父親就是對臣妾再嚴，出了事也還是會聽臣妾一句解釋的。&rdo;不像他。&ldo;陛下不知道吧？那時候臣妾很希望能再犯個大錯，直接讓陛下……或者直接讓先帝下旨，命陛下休了臣妾。&rdo;皇帝微怔，她又續道，&ldo;可是臣妾到底沒那個膽子，不敢再做錯什麼了。&rdo;她笑意悽迷，皇帝問她：&ldo;為了蘇家？&rdo;&ldo;是，為了蘇家。&rdo;蘇妤點頭，繼而停下了腳步。凝視著他道，&ldo;陛下說要臣妾再做陛下的妻子，那如是蘇家當真犯了滔天大罪呢？&rdo;她問得認真，問得皇帝一噎。這是他不能給她的承諾。他重活了一世，真心實意地想待她好，但是蘇家……如真是&ldo;滔天&rdo;大罪，那許就是禍及朝堂亦或是動搖大燕根基的事。皇帝知道她是想要一句&ldo;恕蘇家無罪&rdo;，但這話他卻是說不得。他的補償，不能搭上祖輩的基業。&ldo;阿 妤，你父親的野心你比朕更清楚。&rdo;皇帝嘆息沉重，&ldo;你也知道，朝堂上的事，從來不是朕一人說了算的，朕不能跟你輕許這個諾言。&rdo;皇帝緩然道。語中微有停 頓，又道，&ldo;但朕可以擔保的是……如有朝一日蘇家當真罪無可恕，朕也會顧著你的心思儘量為蘇家減罪。能流放便不賜死，能以罰錢抵罪便不流放。&rdo;他說著，啞 笑有些無奈，&ldo;只願你父親給朕這個機會。&rdo;蘇妤沉默，好像在仔細斟酌他的話，這樣的神色讓他有些不安。思量著要不要再解釋些什麼的時候，蘇妤卻突然抬了頭，眉眼淺彎成弧線，一笑說：&ldo;那臣妾便信了陛下。&rdo;&ldo;什麼？&rdo;倒說得皇帝一怔。&ldo;信陛下想讓臣妾做陛下的妻子不是說說而已、也不是別有用心。&rdo;蘇妤清凌凌道，&ldo;如是騙臣妾的，便在蘇家的事上也編一通好聽的讓臣妾安心便是。&rdo;皇帝聞言挑了眉頭，淡看著她許久不已，見她仍是眉眼彎彎的笑著，才一嘆道：&ldo;你有的時候還真是很有些小聰明麼……&rdo;&ldo;這算是好話麼？&rdo;蘇妤問他。&ldo;……&rdo;皇帝想了一想，&ldo;當然算。&rdo;&ldo;嘁，陛下敷衍人的工夫一等一。&rdo;蘇妤銜著笑翻了翻眼睛，有心嗆他的話，已報前幾日說起晉封一事時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之仇，&ldo;問一問天下人，只怕也沒幾個覺得這是好話的。&rdo;&ldo;那不能。&rdo;皇帝笑意愈深，瞟了她一眼道，&ldo;那朕就昭告天下，以後凡說人有&lso;小聰明&rso;的，都屬真心實意的誇讚。不可用做貶義亦不準用於嘲諷，如何？&rdo;眼見蘇妤微頜著首眉目一轉，抬眼便道：&ldo;陛下頗具&lso;小聰明&rso;！&rdo;端得是譏嘲，偏生他又剛開了金口，說是&ldo;真心實意的誇讚&rdo;，此時總不能自己改口駁自己的話。橫她一眼，皇帝驀地抽了手不再扶她。一路都是這麼走過來的蘇妤登時腳下不敢挪動了，輕輕一動便禁不住地打滑。本非有意捉弄她的皇帝看出了她的窘迫，忽生了邪意，四下環顧一圈，伸手抓了街邊一棵小樹上的雪來。&ldo;陛下別……&rdo;蘇妤看他走過來時的神色，立時就猜到了他要幹什麼，一壁維持著腳下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