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子珩無聲地打量著她，試著體會她這番掙扎的心思。想想也知道，這麼活著必定是累。朝中的大世家不少、有女兒在宮中為妃的也不少，歷朝歷代都是。如是旁人也還罷了，偏是她蘇家……根本無法與之和解的一家。他打壓著蘇家，蘇家拼命想要東山再起，被夾在中間撕扯著的便只有她這個蘇家的女兒。賀蘭子珩也清楚，不管蘇璟在那兩年裡有沒有管過蘇妤的死活，蘇妤這性子都是絕不可能丟下家人不顧的，她顧忌得太多，又無外力可借，就自始至終都一個人硬拼著，只想讓父親和弟弟安穩地活下去。蘇璟卻還是死了，姑且還可以認為是死在禁軍都尉府手裡的。賀蘭子珩懊惱一嘆，心念一轉，問道：&ldo;你是如何想到去打聽這事的？&rdo;&ldo;是溫氏……&rdo;蘇妤頜首如實道，&ldo;那晚溫氏告訴臣妾，臣妾家裡出事了。臣妾當然要去弄個明白……後來想想，怕是有人有意要臣妾聽說這些罷了。&rdo;果然是徹徹底底地成了旁人的話柄，還不如他早些告訴她。賀蘭子珩思量著，叫來了徐幽：&ldo;傳沈曄和蘇澈，來綺黎宮。&rdo;&ldo;陛下……&rdo;蘇妤一愕，&ldo;這是後宮……&rdo;皇帝斜了她一眼：&ldo;這不是為了讓你知根知底麼？你沒出月子又不能出門。&rdo;&ldo;……&rdo;蘇妤默了。正在祠中給父親上香的蘇澈聽了皇帝的急召，又聽說是去長姐的綺黎宮，一時心焦不已，不知是出了什麼大事。匆匆隨來傳的宦官進宮，在宮門口恰巧遇到沈曄。&ldo;沈大人……&rdo;蘇澈一揖，見沈曄的神色有點奇怪，怔了一怔。沈曄拽過他，咬牙低語了一句：&ldo;在禁軍都尉府這麼多年，頭一回進後宮議事！&rdo;&ldo;……&rdo;蘇澈心說了一句&ldo;我也是&rdo;。這一路走得都很彆扭，夜晚的皇宮靜靜的，兩名宦官為他們掌著宮燈，沿路有宮女經過，退到一旁福身讓道，然後便會傳來他們隱約能聽見的竊竊私語。德容殿裡，賀蘭子珩還在和蘇妤交著心。終於直言問她&ldo;活得這麼矛盾，你就不想個別的出路？&rdo;蘇妤一懵，遂啞笑說：&ldo;別的出路？若要尋出路，左不過是兩邊要放下一邊，要麼是蘇家、要麼是陛下，陛下覺得……臣妾能放下哪一邊？&rdo;似乎也確是。賀蘭子珩聽罷思量著，忽地笑了。蘇妤望著他愣了愣，聽得皇帝說：&ldo;不錯麼……到底不是把朕擱下了。&rdo;&ldo;……&rdo;面上微紅，蘇妤覺得自己剛才說了不該說的話似的，又讓他有了調侃的機會。又各自默了會兒，皇帝斟酌的道：&ldo;你蘇家的事……朕也跟你交個底吧。&rdo;&ldo;……嗯？&rdo;蘇妤輕怔。這是二人間有意避著的話題，如今他倒是主動提了。&ldo;從頭開始說……&rdo;皇帝回思著笑了一笑，那些事於他而言實不止過了四五年，而是上輩子的事了，&ldo;先帝還在位的時候，你父親想推朕的三弟做太子。後來此事未成，原因有二，一是先帝不肯，因三弟是庶子；二是……朕娶了你。&rdo;皇帝說著覷了她一眼，蘊笑說：&ldo;當時朕是真不樂意娶你，你蘇家權勢滔天，朕娶你做太子妃，等於又捧了你蘇家一把，日後指不準要怎麼被你爹捏在手裡；可若朕不娶，三弟必然上趕著娶你，到時候太子之位會不會易主，朕就不知了。&rdo;蘇妤面色訕訕。聽人當面說著自己從前是如何如一奪位籌碼一般被爭來爭去總是不舒服的事。昔年她還只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世家貴女，對這些的唯一接觸，便是有一日聖旨到了，封她做了太子妃，她根本不知從那時起，這背後便是波濤洶湧。&ldo;後來……你父親為了握權，結黨營私，還暗殺重臣。&rdo;皇帝如今提起這事，輕笑中仍難掩冷意，&ldo;那會兒先帝病重，朕還是太子。先帝選了四個輔政大臣，一個月內就死了兩個‐‐你父親這不止是暗殺，這是挑釁。&rdo;頓了一頓，皇帝凝視向她，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