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已病得很重了,一天十二個時辰裡能有兩個時辰是清醒的就不錯。餘下的是個時辰,不是在瘋瘋癲癲便是在昏睡。七弟為這個已數日沒有好好歇息過了,前幾日易氏臨盆他才趕回府去了一趟,那日太后犯起病來旁人便都勸不住。是以太后是說過想見他的意思、也確是找人來請過他,但決計沒有本事鬧出這麼多事情來了。外面的這些,大概是被曲家藉著太后請他去見的事慫恿來的。他最近確是生了要辦曲家的念頭,他們自然要急。可換過來想,就算他去見了太后,太后為家裡說情也沒什麼用了。曲家顯是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ldo;出去告訴他們。&rdo;皇帝稍抬了頭告訴陳冀江,&ldo;雪梨為勸朕見他們動了胎氣了,他們若再不走,讓她腹中孩子有恙,朕要他們殉葬!&rdo;&ldo;諾。&rdo;陳冀江一揖,一臉從容地就出去了。雪梨憋笑,從乾鍋中夾了一塊肥腸到碗裡一放,又張開筷子連肥腸帶小半口米飯一起加起來送進口中,頓時滿口皆是筋道彈牙的肥腸中溢位的特有濃香。那日皇帝藉著她的胎好歹把人打發走了,她也藉著傳膳的過程好好地給那幫人添了個堵。但在幾天後,一家子正同在紫宸殿前的廣場上玩樂的傍晚,七王來求見了。他一身直裾有些凌亂,顯是有幾日沒顧得上換了。魚香一聞那股難聞的味道就竄過去擋它,露著獠牙橫在前頭不讓他過去。&ldo;七叔叔!&rdo;阿杳喊著他跑過去,揮揮手把魚香推開,魚香委屈地鑽進阿杳懷裡又拱又蹭,阿杳趕緊哄它,&ldo;乖啦乖啦,你沒錯!但那是七叔叔,你不可以兇他的,好不好!&rdo;&ldo;嗷嗚。&rdo;魚香繼續蹭阿杳,引得阿沅也過來幫姐姐哄它。謝晗在皇帝面前一揖:&ldo;皇兄……&rdo;&ldo;你說。&rdo;皇帝笑意斂去,雪梨也看著他。&ldo;皇兄,您去見見母后吧。御醫說……&rdo;謝晗鼻子一酸,&ldo;御醫說母后可能也就是這個月的事了。&rdo;雪梨神色一顫,抬眸看向皇帝。皇帝的面容卻沉得讓她說不出話。他負手站著,站在這紫宸殿的天地間,緊蹙的眉心沒有一點笑意,可眼底也尋不出半點的慌亂或者悲傷。有那麼彈指一瞬,她心底生出久違的距離感,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冷酷無情,只是大齊的皇帝,離她非常遙遠。但也只有那麼短短一瞬而已,她旋即就回過神來,不由自主地去握他的手:&ldo;陛下?&rdo;他神色未動。眼底輕輕顫著,似乎不想理會任何人。連雪梨都險些因為他的這副神色就退到一旁去不擾他,靜了一會兒,還是又捏了捏他的手:&ldo;謝昭……&rdo;謝晗眼底一震,垂眸不作聲地退開了幾步,全當沒聽見剛才那兩個字。謝昭看向雪梨,神情微松:&ldo;你想勸我去?&rdo;&ldo;……不。&rdo;雪梨一滯後搖搖頭,&ldo;我想知道你是怎樣想的,再看要不要勸你。&rdo;若他有一點想去的意思,她就勸他,否則太后走了他會抱憾終身。謝昭眸色微凝,俄而眼簾垂下:&ldo;母后她……因為她,死了太多人了。&rdo;&ldo;哦。&rdo;雪梨輕輕地給了他個回應,等了一等見再無下文,便說,&ldo;陛下若覺得不去是對的,我……我也就相信這是對的。&rdo;謝昭微微頷首:&ldo;多謝。&rdo;而後他便看向謝晗,謝晗卻只滿目震驚地看向雪梨:&ldo;雪梨你……&rdo;他眼中是滿滿的不可置信,如炬的目光盯得雪梨連頭都不敢抬。她只能悶著聲說:&ldo;七殿下別怪我,我知道前朝後宮都在拿孝道說事,但……但這件事中究竟有多少糾葛,你我都清楚,我不能也空拿那些大道理壓陛下。&rdo;謝晗沒多理她,眉頭緊緊皺著,顫抖著看向皇帝:&ldo;皇兄你……你真的不肯見母后最後一面嗎?&rdo;他說完便覺得如鯁在喉。這些日子對他來說都太難熬了,他眼睜睜地看著曾經雍容華貴的母親,一天天地昏聵、虛弱下去。他那麼努力地想緩和一下母親與兄長的關係,如今……如今母親在僅剩的時日裡心軟了,可皇兄……他眼底那份尋不到邊際的冷漠,讓謝晗覺得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