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中,陸勇稍深吸了口氣,終於睜了眼:&ldo;陛下。&rdo;他想撐坐起來,但使不上力,蹙了蹙眉,只得把手挪了出來:&ldo;只留下這個。&rdo;謝昭趕忙伸手去接,一枚小物落入掌中,涼涼的,帶著血液的滑膩。他尚未及多看,手陡被一握。&ldo;陛下……&rdo;陸勇眉頭緊鎖地喘著氣,一呼一吸間胸口疼得厲害。他默了默,厭煩無比地將含在口中提氣的參片吐了出來。謝昭剛要阻他,陸勇虛弱一笑:&ldo;陛下……求您幫臣安置阿皎。&rdo;&ldo;會的。&rdo;皇帝連忙答應,想讓他別多說話,又怕堵了他最後的話。牙關一咬,中使自己閉了口。&ldo;讓她別等臣回去了……&rdo;陸勇的呼吸不知不覺間逐漸吃力了起來,又一聲笑,&ldo;她本來自己就是個藥罐子。&rdo;夕陽已經只剩一半在天邊了,天仍還熱著,雪梨卻覺得手腳都凍得涼透了。陸勇到底沒能等到御醫來,掃了眼半落的夕陽就闔了眼。一行人腳步沉沉地向皇宮行去,雪梨覺得腦子一團懵,覺得自己似乎該去行館,又似乎死活反應不過來這件事。等她再稍微回神時,已是到了紫宸殿前了。陳冀江迎出來,皇帝重重地吁了口氣:&ldo;傳禮部,依親王禮,厚葬。&rdo;&ldo;諾……&rdo;連陳冀江應話的聲音都低之又低。而後皇帝行上長階,眾人安寂無聲地跟著,她便同樣跟上去。懵著神聽他們說今日的事情,一句都沒聽進去,只覺得特別複雜。直至御令衛們陸續退下,皇帝讓宦官呈酒來,她才猛地回神,發現殿中只剩了皇帝、衛忱、還有她了。&ldo;雪梨。&rdo;皇帝也正看向她,很想借她的無憂無慮給自己緩緩神,話一出口卻眼底一酸。靜了靜,他說:&ldo;玩累了吧,回去歇著。&rdo;雪梨半點不懂那些正事,卻也十分清楚,他們現在必定難受極了,無論是陛下還是衛大人。她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覷一覷皇帝的神色又不太敢。望望衛忱,她走過去拽拽他的衣袖,聲音壓得低低的:&ldo;衛大人……&rdo;&ldo;嗯?&rdo;衛忱看向她,儘量放緩神色。&ldo;衛大人您……別借酒消愁啊!&rdo;她一邊說著一邊拿視線掃皇帝。衛忱見狀一笑:&ldo;知道。&rdo;片刻後,宦官端了酒進來,雪梨就知道衛忱這話是唬她了。皇帝端坐不動,一杯接一杯地喝,或有片刻細品、或直接灌得乾淨,總之沒有停下的意思。衛忱也是同樣,徑自在旁邊落座後就開始自斟自飲,沒什麼話,更見不到君臣間慣有的客套禮數,酒杯不離手。雪梨在旁邊傻看著,不知道該怎麼辦。眼前的情狀超出她的理解了。她所知道的&ldo;借酒消愁&rdo;,是喝著酒把心中不忿宣洩出來,哭或者喊或者摔杯子什麼的……可是眼前這兩個人,太安靜了。安靜到除了倒酒的聲音之外,她一點動靜都聽不到。看看這個、望望那個,都還是風度翩翩的樣子,雪梨在殿中傻了一會兒,突然覺得他們這樣好可憐啊……明明都是沉痛得不得了的樣子。她好幾次看到皇帝眼角露出一點晶瑩,他卻又哪次都沒讓那點晶瑩溢位來,藉著喝酒抬頭生生逼回去,一而再再而三。雪梨心下小小地矛盾了一下,腳下一點點向皇帝蹭了過去。&ldo;陛下……&rdo;她低低地喚,謝昭稍偏過頭,無甚表情地看向她。她沒膽量回看,死低著頭兩手互相拽自己的衣袖:&ldo;陛下別這麼喝酒了……沒用的,心裡不舒服還不如哭一場。&rdo;&ldo;呵。&rdo;皇帝輕聲而笑,睇了她一會兒,搖搖頭,&ldo;果然還是個小姑娘。&rdo;她解決心事那麼簡單。他苦笑著想著,手中再度執了酒壺斟酒,餘光掃見衛忱在那邊連灌了三杯,正想著要不要叫宮人換碗來,旁邊忽地輕輕弱弱地一句:&ldo;陛下也……剛過弱冠不久啊?&rdo;皇帝一愣。&ldo;就算是老人哭,也不丟人的。&rdo;雪梨的頭越埋越低,拽衣袖也已緩解不了心中的緊張,便改在手指上纏宮絛了,&ldo;奴婢進宮之前,同條街上有個柳爺爺。柳爺爺那時都七十多了,有一天他養的小貓死了,他還大哭了一場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