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杳才四歲,好好學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把她壓得太死了。至少睡覺還是要睡夠的,否則日子久了對身體也不好。福貴恭謹應下後告了退,謝昭又看了看雪梨特意讓他送來的兩頁字,心裡委實高興。阿杳越長大就越能看出雪梨把她教得不錯‐‐不僅讓她乖巧懂事,而且還總能開開心心的。算是沒負了昔日對陸勇夫婦的承諾。皇帝短嘆了口氣,將那兩頁字放下,復又拿起方才沒看完的奏章。續讀下去,心底的快意也跟著又湧起來。昨天點頭准許衛忱去抓人時,他都尚未意識到這裡面的狠戾,衛忱自己大概都沒意識到。彼時他們想的都是先抄了家、再刑嚴審,總能讓他們把該供的事情供出來,縱使一時在朝中會引起極大的不滿,後面的罪名穩穩地安上了,不滿也就消去大半了。一夜之後的今天,他猛然意識到,朝中再有怎樣的不滿都不重要了。現下明明白白的狀況是,已被抄家的那五族,元氣再也回不來了,就算找不到罪名他們都徹底地敗了,敗在他強硬的皇權之下。至於若真的半點都找不到,他將面臨朝臣們前所未有的怨懟和糾劾……那其實也並沒那麼可怕。在日後,他會有足夠的時間和方法把這些怨氣抹平,哪怕要用五年、十年、二十年也不要緊,相較於&ldo;外戚威脅&rdo;這顆硬釘子,這些都是小事一樁。皇帝思量間不覺有了笑意,少頃,他將手中的奏章一放,再做掂量之後提筆擬旨,直接把御令衛指揮使的位子給了衛忱。總之強硬的手段已經用了,那麼在保衛忱無虞的事上不如也繼續強硬下去。給衛忱升官、讓朝臣們知道他在此事上的態度,或許比什麼都簡單。就像雪梨昔日拿燜鍋將住太后似的,徹底變一個做法,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半個月後,曲家的罪名尚未查清,但盧家的大罪小罪都已定了。皇帝下旨將盧家舉家流放到苦寒之地的當日傍晚,皇太后大駕&ldo;回宮&rdo;。人人都知道她是從哪裡回的宮,但是沒有人敢說。雖則沒有人敢說,但宮中對太后的態度,或多或少地不一樣了。她不再有權力、不再有底氣干涉朝政了,縱使還是太后的身份、縱使進宮門時還是六宮嬪妃施大禮迎接,但誰都覺得,她已然被颳去了一層光澤。她也確實整個人都顯得黯淡了,消瘦了許多。半個月前還紅潤飽滿的面色如今變得灰暗無光,顴骨凸得高高的、雙頰的凹陷明顯極了,坐在步輦上一語不發,甚至連開口命一眾嬪妃免禮的話都沒有,就徑直去了長樂宮。眾人都在想,接下來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或者往近一點說……若陛下去長樂宮向太后問安,該會是怎樣的場面。忍字頭上一把刀,陛下忍了太后這麼多年,現下會不會把這把刀從自己心上拔下來,變本加厲地反刺給太后?紫宸殿中,皇帝終於得了半日清閒,就讓宮人取了一沓劃好紅色大格的紙來,提筆蘸硃砂,給阿杳寫描紅字帖。雪梨說,近來阿杳不像頭幾日那樣讀書時聚精會神了,有時候會偷偷逗賴在書房的魚香。因為還沒另挑伴讀,就指了酸梅和烏梅去陪她讀書,她走神的結果便是當伴讀的替帝姬受了罰,被傅母叫去打了手心、站著聽講。其實他們誰都知道這是個小事。小孩子嘛,新鮮勁兒一過就覺得沒勁太正常了,尤其就是讀書練字這種在她這個年紀根本就算不上&ldo;有趣&rdo;的事情,她能堅持到半個月才覺得無聊,謝昭都有心把她抱起來誇誇來著……不過該幫著她好好學還是得幫,雪梨苦惱地觀察了三日之後發現了兩件事。一是阿杳在傅母跟前練字總是愁眉苦臉覺得難熬,但晚上她自己寫字時,如果阿沅也在旁邊拿根毛筆跟她一起寫‐‐哪怕他只是瞎劃拉!阿杳都能很認真地寫下去,大概是覺得弟弟在旁邊有個伴,心裡就不枯燥了。二嘛,是阿杳今天早上聽說傅母又要來了,太不高興,於是發了通小脾氣,撕了兩張字帖。雪梨沒重說她,把她攬在懷裡指著撕碎的字帖哄說:&ldo;阿杳啊,這是你父皇親筆寫給你的字帖。你知道父皇很忙對不對?他很忙還寫字帖給你,這是希望你好好學、好好長大。你學得累了可以告訴娘,娘可以去跟你父皇、跟傅母商量讓你歇一歇,但你亂撕東西就不對了,知道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