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繞回吧檯後邊,彎腰覷了一會,找尋無果,遂抬眼問:&ldo;我擱這的書呢。&rdo;&ldo;被我放臺子上了。&rdo;於知樂回,走回烘焙間,搓洗抹布。張思甜拔高上身,鎖定目標:&ldo;喔,這。&rdo;她靠到烘焙房門邊,把那本赭色封殼的書亮出來,對於知樂晃了晃:&ldo;這裡面東西你看到了嘛?&rdo;&ldo;什麼?&rdo;於知樂回頭,一半臉恰好跑進日光,那裡的面板白得幾乎通透:&ldo;沒在意。&rdo;張思甜隨意攤開書,抽出兩張票狀的東西:&ldo;這個,邀請卡。&rdo;&ldo;嗯?&rdo;&ldo;你猜誰昨天過來了?&rdo;張思甜的語氣突然像掉下來的水花,隨時能輕快地濺開來。她刻意賣關子的舉動,於知樂並不買賬,只敷衍回了一個字:&ldo;誰?&rdo;&ldo;嚴安!&rdo;張思甜叫出聲,又停了停:&ldo;嚴安啊!你信嗎?他回來了,居然還來了我們店裡!&rdo;好友的這份驚喜,並沒有淋到於知樂頭上,相反,落水成冰,還是尖利的冰錐子。洗手池前的女人突然沒了動靜,也沒了聲音。像是怕一動,就會扎到什麼東西。張思甜哪裡注意,仍舊自己惋惜:&ldo;他問了你,你那會不在。&rdo;於知樂低了低頭,像要藉著下巴把什麼情緒壓回去,她走回張思甜面前,問:&ldo;什麼邀請卡?&rdo;張思甜遞過去一張:&ldo;他開了間酒吧,明晚開業,晚上有他個唱,請我們倆去看,貴賓邀請卡哦。&rdo;票被她夾在指間,左右來回,很調皮地搖:&ldo;哎唷嗬,重點當然是你啦。&rdo;於知樂直接抽過去,斂目,瞄到酒吧名字,她微微一愣。歸處。他曾唱給她聽的歌,是他剛寫完的一首,那會她也剛成為他學生不久。‐第二天晚上,八點多,第一個代駕單的往返路上,恰好能經過御場古街。嚴安的酒吧地址就在邊上。開業第一天,外加老闆是國內都小有名氣的民謠歌手,所以也註定了此刻的人來人往,惹眼的盛況。民謠再小眾,那一垛子擁躉者的力量的還是不容小覷的。走過人行道,於知樂清晰望見了它的名字,有著和邀請函上一模一樣的古樸字型。在這樣一條燈紅酒綠、斑駁陸離的街上,歸鄉顯得過於平和無爭了。燈光柔軟清淡,靜靜地從窗子裡充溢位來。有的地方,你會想要衝進去千杯解愁,在誰都認不出誰的舞池裡,淚流滿面,搖臂嘶吼。但有的地方,你卻只願一個人坐著,不出聲的小盞獨酌,獨自消化歲月的喜樂與哀苦。歸處就是第二種地方。於知樂在門口站了一會,似在躊躇。一個穿白色布衫的男孩子見狀,走過去問:&ldo;小姐,外面很冷,不如進去坐坐,不想喝酒還有茶。&rdo;於知樂打量他兩眼,一直揣在口袋裡的右手伸了出來,那張被她疊了一道已經被布料磨蹭出痕跡的邀請卡,也一併暴露到空氣裡。&ldo;哦!&rdo;見到她手裡的貴賓卡,男孩驚呼,且愈發熱忱:&ldo;是老闆的客人啊,您這邊請。&rdo;於知樂跟著他上了店裡較高的地段,這兒只安置了幾張桌子,卻擁有更加開闊的空間與視野。男孩說隨便坐,她便找了個角落的位置。舞臺出人意料的簡單,立式麥後面,已經有個男人抱著吉他在哼唱,就他一個人。於知樂當然認得他,也許是胡茬的關係,他看上去老了點,聲線也比以往滄桑。他過去的嗓音是一條河,奔流清朗,有粼粼碎光,如今像是摻了沙,這沙很細,一點也不硌耳朵,反倒很舒適,緩緩地淌過去,再慢吞吞,沉澱在人心底。於知樂聽得出神。直到服務生端來了一杯檸檬水,她才收回視線,道了聲謝。酒吧裡有人在閒談,但更多的,都安靜地聽他彈唱。他又唱了一首《在瞬間》,他的成名曲,早兩年他去了外地酒吧駐場,有網友拍下他唱歌的樣子,放在微博上。不過兩天,不到六分鐘的影片,擁有了高達千萬的播放量。男人懷抱吉他,五官迷人,湮沒在晦暗,低吟之後的倏然爆發,讓許多人為之一震。從此,在許多關乎民謠的歌單裡,嚴安這個名字,包括他寫的歌,都成了不可缺少的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