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連帶神醫一起上了馬車,胡滌親自駕著車走。緩緩地駛了一會兒,阿追終於半回過神來,趕忙拿出占卜石,氈布鋪在眼前,平心靜氣。眼前色彩斑斕的幻影漸起,又漸次清晰。幻影中呈現了數個軍帳,是戚國所尚的黑色,紮在一片有些荒蕪的土地上,天上有烏雲滾滾而過。那書著&ldo;戚&rdo;字的大旗在風裡飄著,風颳綢緞而起的呼呼聲她聽得清晰。阿追神色微凝,目光很快尋到了那看上去應是主帳的帳子。她便將神思定在那處,頃刻間眼前幻象飛移,再定神,已身在帳中。外帳十分安靜,自內帳卻驟然傳來一疊聲的驚呼:&ldo;主上!&rdo;阿追一凜,再往前移,入得內帳方見得一片混亂,帳中宦侍、將領的驚懼皆寫在臉上,連雁逸的面色都發了白。而後她順著雁逸的目光看過去,看見戚王捂著胸口半躺在榻緩神,地上濺了一片血跡,他嘴角也猶還掛著血。那血色,黑得不正常。&ldo;殿……&rdo;她驚得一陣恍惚,下意識地開了口,又想起自己是在占卜的幻影裡。定住心神繼續看著,有武將模樣的人帶著怒色抱拳上前:&ldo;主上,醫官診不出個究竟、隨軍的卜尹也說主上這&lso;病&rso;實則像是中了邪術,主上緣何一直避而不談?如此強撐下去,萬一……&rdo;那武將話還未畢,戚王微凜的目光一劃,就讓他驀地噤了聲。然則方才那話繼續說下去是怎樣的意思,帳中眾人也全都明白,便皆安靜下來,等戚王給句準話。戚王徐徐地舒了口氣:&ldo;本王知道軍中在說什麼,也知道你們在想什麼。&rdo;他倚著身後的枕頭,看上去有點無力,望向帳頂雙目卻仍一片清亮:&ldo;你們覺得這邪術太狠,疑是國巫,想讓本王先捉她來問罪,是不是?&rdo;滿帳既然,須臾,雁逸氣息長緩:&ldo;臣倒不覺得是她。&rdo;戚王淡看向他,他頷首又道:&ldo;臣和她共過事、也得罪過她。若她會邪術,當初哪還用同闕轍開什麼賭局,逼闕轍就範不是勝算更大?也不用和臣幾番爭辯了,施一道咒弄死臣不就是了?&rdo;他末一句裡有些刻意的輕快,帳中有三兩人強作附和地笑起來,卻也有謀士立刻駁道:&ldo;那她當初還失著憶呢,連自己會占卜都不知!上將軍這番開脫,說服得了自己麼?&rdo;雁逸眉心狠跳,眼風在那謀士面上一蕩,但也沒再說出其他來。戚王緘默了會兒,卻道:&ldo;上將軍所言不錯。&rdo;&ldo;主……&rdo; 那謀士被噎得直不知還能再說什麼,索性將原本的爭辯之語嚥了,咬牙跪下道,&ldo;臣不敢欺瞞主上。臣已將此事稟知莊丞相,想來丞相會先行捉拿那妖女去問話。&rdo;幻象之外的阿追心絃一提,她屏息看向戚王,戚王略顯虛弱的面容上,眉宇微凜:&ldo;你就是敢欺瞞,也沒那個本事。&rdo;他輕輕笑著,掃過來的視線清清淡淡的。阿追在這注視下直一陣窒息,定定神,提醒自己他看並不能看到她。他睇著那謀士道:&ldo;本王讓人帶她去別的地方暫避了。你們找不到她,也不必再為此費神。大戰在即,把褚國打下來才是緊要事。&rdo;畫面至此驟收,正沉浸此中的阿追卻猶自木了一瞬才回過神。她抬手去擦額上的冷汗,蘇鸞遞了塊帕子過來:&ldo;怎麼了?&rdo;阿追搖搖頭,兀自緩了一會兒,神思才漸漸清明過來。她略作思量,揭了車簾便向外喊:&ldo;停車!&rdo;胡滌嚇了一跳,忙勒住韁繩喊了聲&ldo;籲‐‐&rdo;,回過頭看向她:&ldo;女郎?&rdo;&ldo;戚王怎麼了?&rdo;阿追冷著張臉,&ldo;我卜到了一些還未發生的事,從中聽出了一部分,其餘的你說給我。少扯謊蒙人,我自知是不是假話。&rdo;胡滌自然不敢開罪她這國巫,僵了一會兒,就將自己所知的全盤告訴她了。不過他所知的也實在不多,無非就是戚王突然中了邪術,怕這事情亂起來說不清楚,讓他將人先送去個安全的地方護著,待得周折平息再做其他打算。這和她從幻象裡看到的差不多。但她追問戚王為什麼是打算把她&ldo;藏起來&rdo;而不是&ldo;抓起了&rdo;,胡滌就一拱手對天發誓說自己真的不知道了。於是剛往南駛了沒多久的馬車,被阿追逼著又向北折去。胡滌說這邪術的侵擾已持續了些時日,最初只是和上次一樣的眼蒙耳鳴,帶兵後不幾日卻忽地暈過去了,眼下紮營的地方離朝麓不算遠,有三四天便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