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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阿追便自己尋東西來讀。木質書架擺得整齊,東側皆是縑帛的,西側則全摞著竹簡。她取了縑帛、兩三竹簡後,坐到中間設著的案桌便去糙讀挑選,跟書童要了筆墨還有茶水,打算在這裡心如止水地耗上半日再說!戚王宮玄明殿前的廣場上,四周都設了坐席案桌,朝臣與各方名士滿滿地坐了一圈,戚王坐於簷下的陰影裡,九旒冠冕與屋簷陰影一起覆住了神色。偌大的廣場正中,卜尹一襲黑衣,面帶青銅所制的羊頭面具,手持一曲折崎嶇的木杖,雙目緊闔唸唸有詞,俄而木杖狠在青石地面上一鑿,地上規整擺放的數只龜甲齊齊一顫!藏書閣裡,阿追忽覺心頭被什麼東西一擊,陡一陣頭痛,她皺眉按住太陽穴,輕輕揉著緩了一緩,又定神繼續讀手頭的竹簡。恰是讀到一段關於褚公為人的篇章,褚國民間所書。上面說&ldo;褚公多疑,自負。曾有臣子勸其與戚國示好,褚公反疑其不忠,極刑殺之&rdo;……戚王宮中,卜尹足下穩穩地繞那數塊龜甲行了一圈,繼而木杖頂端下垂,杖頭翎羽撫過片片龜甲,至末處,他口中一喝:&ldo;現!&rdo;阿追正去伸手欲取下一卷竹簡,驀地又一陣暈眩,她驚然扶住案几,竟一陣血腥氣從胸中翻湧而上!她吃力地睜眼,眼前的竹簡、案桌甚至光線,都化成了一團看不清的朦朧。她也無法開口呼救,只覺一開口,那口血腥就要嘔出來……正死命忍著萬般難受,團霧朦朧裡隱約現出一人形,三十上下的樣子,頭戴七旒冠冕,坐於案前以手支頤,問眼前臣子模樣的人說:&ldo;我欲差闕將軍伐戚,卿以為如何?&rdo;臣子回說:&ldo;闕氏一門掌權已久,主上再予其建伐戚之功,但有差池,後患無窮。&rdo;玄明殿前,陽光被一片浮雲遮住,光線陡暗。占卜之事本就玄妙,天氣突然一變,眾人難免都心絃一繃。但見那卜尹仍步下穩穩,一壁念訣,一壁從廣袖中取出巴掌大的銀鈴一枚,懸於木杖前端的銀鉤之上。銀鈴掛穩妥,卜尹的手驀地快而均勻地猛晃起來,直晃得那銀鈴脆響連連,很快就已連成了一條線般,&ldo;叮鈴鈴&rdo;的碰撞間尋不到任何間隙。卜尹全神貫注,待響聲快至極致,忽地腳下猛轉,站定間縱身一躍,木杖再度狠砸向地,銀鈴&ldo;鐺‐‐&rdo;地一響即停。面前那數塊龜甲裡,顯有一塊在木杖觸地間稍向前越了半寸,周遭眾人皆忍不住探頭,有人已急問:&ldo;如何?&rdo;滿案書卷前,阿追莫名聽到一陣無處尋源的空靈鈴響,愈感身體支撐不住,漸漸的,竟已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書童途經時被嚇住,忙過來扶她,她卻已一個字都說不出,只抬手製止書童莫擾。眼前的畫面顯和她從前見過的夢境異曲同工,她剋制著心中灼燒凝神看著,畫面果然繼續了下去。那帶著七旒冠冕的諸侯道:&ldo;但朝中仍需拉攏闕氏一門,當如何絕後患?&rdo;那臣子又回:&ldo;主上可待其凱旋秘密除之、收回兵符。犒賞安撫其幼子,便既可拉攏闕氏一門,又無後患。&rdo;秘密除之,收回兵符。秘密除之,收回兵符……畫面在此音落後倏然頓住,諸侯維持著端坐、臣子維持著躬身,再無半點動彈,唯這句話在她腦海中又蕩了兩遍。☆、 戰起?阿追腦中劇痛加劇,眉心直皺出兩條深深的豎線。旁邊的書童驚慌失措,&ldo;女郎&rdo;、&ldo;太史令&rdo;地連喚了她數聲,才見她眉頭稍稍鬆了鬆,似乎有所好轉。阿追扶著額頭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一壁思量著方才的幻象,一壁由書童扶著一步步往外挪,剛到樓梯口,眼前驀又一黑,胸口驟有腥甜湧上,轉而就沒了知覺!月掛枝頭,從簷下看去,近前的柳枝為圓月添了兩道花紋,有蟬鳴低而靈動地響著,為這熱到令人煩躁的炎夏徒增三分清慡。戚王站在廊下靜聽了一會兒蟬鳴,身後傳來婢女的聲音:&ldo;主上,醫官說女郎無礙。但一時半刻的,怕是不能醒過來見主上了。&rdo;戚王&ldo;哦&rdo;了一聲。他原是聽卜尹稟過占卜結果後心神難定,便親自去稷下學宮尋書讀的。孰料到時卻見幾個書童正擦樓梯,定睛一看竟是血跡。問之。書童答說住在隔壁的太史令突然犯病吐血,暈倒在學宮裡了,剛送回去。他不禁心頭一緊,好在只一牆之隔,便索性親眼來看。另傳了王宮的醫官來診,自己不便進去攪擾,就在外面賞月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