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王的目光微一顫，強壓住這自始便有的猜測不願深究，只說：&ldo;縱使沒有南束人，我們也可以攻下弦國。&rdo;&ldo;是。&rdo;雁逸頷首，&ldo;但是國巫……&rdo;嬴煥的呼吸不由一滯。雁逸彷彿決意繞在這一環上追根問底了，而就算連他自己也知道，這一環不是他&ldo;不願深究&rdo;就可以繞過去的。他要的是一統天下，&ldo;天下&rdo;自是包括弦國的。而阿追，一定看不得弦國覆滅。是以若說眼下的事就是出自阿追之手，他也並不意外，或者說，現下他心裡已然隱隱相信這是阿追的手筆了。可是……他抬了抬眼簾，問雁逸：&ldo;若你是我，你如何做？&rdo;雁逸一愣，剎那間十分想說&ldo;戚國已佔半壁江山，不如放過弦國，讓國巫安心&rdo;，卻終究沒說出來。靜了須臾，他拱手道：&ldo;臣不是主上，不知哪一樣於主上而言更為要緊。但主上不如留弦公一命？畢竟國巫在意的，也只是弦公。&rdo;戚王清淡地笑了一聲，伸手取了案頭的一方縑帛遞給他，平靜道：&ldo;江山美人都很要緊，至於弦公……&rdo;他未再說下去，目光在那帛書上一落：&ldo;照此吩咐下去。向皖國方向行進五十里，再繼續朝弦國行進。&rdo;青鸞宮中，阿追望著幻影中的君臣對答周身發抖！她看不到帛書中寫了什麼，卻也知道必是與攻弦有關的安排。忍了又忍，眼淚還是從眼眶中滑了出來，濺在一顆小石上，在上面綻了一朵小小的水花。&ldo;莫婆婆……&rdo;她剋制著顫意看向莫婆婆，&ldo;交給您了，告訴懷哥哥吧……&rdo;用邪術直接進到姜懷的夢境裡去，告訴他戚國攻弦的事，會快一些。阿追雙手咱案上一撐，站起身來，目光掃過屋裡已收拾妥當的幾箱行李，心底的悽意再壓不住。她看向稚南留下的那個願意以死給家人換錢的雜役：&ldo;兩天後你離開朝麓，去告訴戚王，他攻下弦國的時候記得給我收屍。&rdo;她自嘲而笑：&ldo;我一定吊在弦國國府正廳的大梁上等他！&rdo;?☆、 在即?阿追和蘇鸞一起在去往弦國的馬車上坐了許多日了，骨碌碌的車輪聲仍讓她有些恍惚。變故來得太快，讓人措手不及。她只覺好像在一夕之間，就從&ldo;翹首盼著嬴煥回來&rdo;轉為了&ldo;恩斷義絕&rdo;，這感覺總讓她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切，像是在做個噩夢。可偏偏是真的。就像她驟然得知自己被下了毒那次一樣，她再不肯信，它也偏偏是真的。阿追黯然嘆息，忽聽得在前頭馭馬的蘇洌說：&ldo;阿追，快到了。&rdo;阿追應了聲&ldo;哎，知道了&rdo;，信手揭開車窗上的布簾，外面的景象令她一怔。馬車正駛過的漫漫土地顏色微紅，沙粒很粗，無邊無際地鋪了一大片，像是粗布。而在那粗布的一端，徊江緩緩流淌著，在陽光下泛著淺淡的波光，蜿蜒間透出柔美，彷如一條上等的絲綢，鑲在了這方粗布邊上。這和她上次逃到戚國邊境時所見的一樣。上一次差不多也是在這個位置的時候，追兵趕了過來，將離弦國只有一步之遙的她抓了回去。那時她好恨，更有凜冽的不甘‐‐這份不甘就算在昏迷中都無法緩和，她不甘這樣回到戚王身邊去。明明只差最後一步，這樣回去，就像是上天的嘲弄！但現在，她好希望能有追兵追過來，在這隻剩一步之遙的時候，把她抓回去。‐‐若是那樣，不管是聽說&ldo;戚王已回王宮，沒有出征弦國，尋她回去&rdo;或只是&ldo;戚王請她去談談&rdo;，她都會很開心的。他給她一個餘地，二人之間便有餘地。她又不是不能理解他想一統天下的雄心壯志。她所希望的事不過兩樁：一是他不要欺瞞她，二是希望他能留懷哥哥一命。其他都無所謂。阿追痴痴地想著，直至馬車在江邊停住。韁繩勒住時車身猛地一晃，阿追直被晃得好像心都跟著顫了，俄而定住神，一聲啞笑。&ldo;阿追。&rdo;蘇鸞碰碰她的胳膊，她點點頭，三人便一道下了馬車。近在眼前的徊江，看上去就沒有遙望時那樣柔美了。滾滾波濤翻湧個不停，卷出來的水聲猶如猛獸吼叫，讓人聽不見其他聲響。阿追不自覺地回過頭，看向背後安靜的土地。沒有人來。阿追忽然覺得，雖則過了身後的這條徊江才是弦國，但自己好像已經遠離戚國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