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才人！&rdo;皇后低喝一聲隱有責意，我只作未覺，仍是冷然盯著左相。縱使當年之事我並不明其中細則，卻也知道我晏家突然落罪姜家逃不了干係，這位左相首當其衝。氣氛冷肅須臾，宏晅一動，冠前十二旒相碰輕響，言語不耐中帶著惱意：&ldo;大軍凱旋，皇子降生，皆是好事，大賀的日子不必爭論這些。&rdo;他掃我一眼，語中平添威嚴，&ldo;不過今日左相既已提起此事，朕便把話放在這。立儲立賢，不論生母出身。此事僅今日爭論一次足矣，朕日後不想再聽到這樣的爭辯。&rdo;莊聆明豔一笑，微低著頭撫弄著袖口花紋，語聲輕緩而清晰：&ldo;陛下繼位不過三載，正值英年，左相大人如此著急立儲之事，倒不知是何居心。再者，當年晏才人家裡緣何落得罪，左相大人比誰都清楚。本宮奉勸大人一句，凡事莫要做得太絕，人在做天在看。&rdo;&ldo;婕妤這話本宮就不明白了。&rdo;韻淑儀姜氏輕笑一聲，一雙明眸目不轉睛地看著莊聆，&ldo;晏才人家自是因為謀逆落罪，先帝親自下的旨，在座諸位都清楚得很。怎麼本宮聽婕妤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倒像是先帝冤枉了晏家？&rdo;十二旒之後，帝王的面色愈顯陰沉，坐於皇后身側的琳妃素手撫一撫頭上珠翠，莞然而笑：&ldo;陛下，阿母今兒個進宮看望臣妾，還在月薇宮等著。現下時候也不早了，陛下可否準臣妾先行告退？&rdo;宏晅淺一點頭：&ldo;去吧，轉告姑母，朕明日去向她問安。&rdo;&ldo;諾。&rdo;琳妃遂起身端正一福，&ldo;臣妾告退。&rdo;行出兩步，她又停住腳步，回過身向帝后道：&ldo;前些日子阿母說起想見晏才人，碰巧方才爭成那般，晏才人大抵也沒什麼心思參宴了，臣妾可否帶晏才人一道告退去見阿母？&rdo;宏晅睇我一眼，點頭準了：&ldo;去吧。&rdo;我也起身行禮告退，隨在琳妃身後下了那九級臺階。經過徵西將軍席前，向他頜了頜首以謝他方才出言為我解圍。便見他雖是跪坐著，右手持著酒杯支在案上，慵懶隨意卻是英氣不減，也顯現一笑向我一頜首，又兀自喝酒。與琳妃一道走出輝晟殿，她停住腳步，抬頭望著深藍天幕上的點點璀璨，嘴角笑意迷離：&ldo;當初你避寵那麼久，後來忽然再度承寵，果然是為了晏家。&rdo;我一怔。先前我與琳妃的交集僅限於昏定晨省時的問安而已，忽被問及此事，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她回過頭凝神看著我，頗有深意道：&ldo;本宮知道你是晏家嫡長女，為家族爭上一爭也在情理之中。本宮只想告訴你，不論你為何而爭，想要再後宮安身立命，就不一要依附於趙家，亦不可依附於蕭家。&rdo;她語中一停，沉沉續道，&ldo;如今鼎立大燕的三大世家，你哪個也碰不得。&rdo;我沉默。世家更迭，只在朝夕。先帝之時，大燕朝鼎立的三大世家還是姜、甄、雪三族，然不過廿載而已，甄家覆滅，雪家隱世，姜家雖猶屹立，卻也岌岌可危。我心知琳妃所言是對的，更覺無可奈何。晏家的種種劫難，說到底是夾在三大世家之間而致。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要使晏家重新立足，勢必離不開這姜、趙、蕭三家。&ldo;娘娘為何告訴臣妾這些？&rdo;&ldo;因為你是陛下的心頭之好，陛下不會想看到你在世家鬥爭中掙扎。陛下不想，我就不願。&rdo;她說得誠懇，我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輕觸了一下，陛下的心頭之好？倒不如說是新歡罷了。她深一看我的神情，笑言：&ldo;本宮要回去了，才人回靜月軒歇著便是。&rdo;意指我不必隨她去拜見肅悅大長公主了。&ldo;恭送娘娘。&rdo;我雙手相疊福身恭送，待她離開後，婉然上前問道：&ldo;姐姐，回宮吧。&rdo;我心中略有躁意，沉靜短嘆：&ldo;不了，陪我隨處走走。&rdo;天色早已全黑，加之陰天難見月色，黑到幾乎看不出什麼景緻，唯有在宮燈掠過時才能知道周遭有些什麼。我緩步走著，黑暗中心底懼意滋生。這般看不到遠處的境地，大概也就是我今後的日子。我不知道我這一路走下去究竟會落得個什麼下場，也不知是否真的能救得了晏家。或者，就如琳妃告誡的，我不該觸碰世家鬥爭，一旦碰了也許就是骨ròu消弭。可我心下同樣明白，就算這條路走下去不知是何下場，我也只能走下去；就算不知這樣一搏能否救晏家，也只有奮力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