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安中過了一日，未有任何旨意下來，該是他不想再提這事了。晚間的左歸飲仍未斷，我見著來送藥的宮女是云溪，才猛然想起一事：&ldo;晚秋呢？&rdo;心思太煩亂，竟把她忘了。云溪悄悄看向林晉，林晉道：&ldo;本是帶回來了，可……今兒個一早上下來旨意，發落去煜都舊宮了。&rdo;我眉心微蹙：&ldo;陛下的旨？&rdo;&ldo;皇后娘娘的旨。&rdo;我的心一沉，思慮片刻方覺瞭然：&ldo;果然是瑤妃。&rdo;婉然一怔：&ldo;什麼是瑤妃？&rdo;&ldo;避子湯這事，是瑤妃。&rdo;我從云溪手裡接過藥碗，一下下地舀著放涼，語氣淡淡，&ldo;本就覺得大概是她，這下更確定了。&rdo;婉然不解：&ldo;皇后娘娘才不會去護瑤妃。&rdo;&ldo;她當然不會，但是她要護蕭家。&rdo;我凝神於對面牆壁上的一幅工筆花鳥圖，百花叢中兩支黃雀正爭食。畫匠的技法很不錯，相爭的場景栩栩如生。畫的一旁有一株樹，蔥蔥枝葉中的一個鳥窩在整幅畫中全然不顯眼，&ldo;皇后再恨她，也不會為了鬥倒她而賠上家族。宮中禁藥，莫說我一個小小才人弄不到，憑瑤妃一個人也決弄不到，這事蕭家決計脫不了干係。&rdo;如果宏晅要查下去，總能查到些什麼。晚秋便是第一道口子，皇后自然要把她支開。我端起藥碗淺啜一口，舒開被藥味緊鎖的眉頭，徐徐道：&ldo;為了家族不得不去幫最大的敵手，估計皇后娘娘心裡也正不舒服呢。&rdo;確確實實是小看了瑤妃，從前只覺她是生得美貌才長寵不衰罷了。如今……她一方面能一舉害得我連解釋都來不及，一方面又能逼著皇后護她，這樣的心思，這麼多年了我竟一點也沒有察覺。明知一定要在回錦都前尋著出路，又沒半點辦法，這坐以待斃的滋味委實令人著惱。自那日之後，宏晅再也沒有踏足過婷息軒，屈指數來已有十二天了，這是自我決意承寵以來從未有過的情況。我明白，除非那事出現轉機，否則這樣的情況勢必是不會改變的。心底卻仍存著一絲奢望，也許他今日會來……因為今日，是我的十六歲生辰。在過去的八年裡，他從來不曾忘記過這個日子。雖然那時我身在奴籍必不能大辦，他也總會提前為我預備好幾樣精巧的禮物，當日再吩咐廚房準備壽麵和我喜歡的菜餚點心。就算是我十歲那年他奉旨辦事不在錦都，鄭褚也轉交了生辰禮，是一套雪花銀的簪子。一共六支，兩兩成對，上雕圖案皆是薔薇，一對是含苞待放狀，一對為半開半閉狀，最後一對則是盛開。這一套髮釵銀子極純，簪體銀白無瑕不說，質地也比尋常銀簪軟上許多。我對這套簪子愛不釋手，愈發擔心它損壞，就一直小心的收著，很少佩戴。和這套簪子一起小心收著的，還有那張他附在盒中一起交給我的紙箋：&ldo;要務在身，暫不能歸。&rdo;後一句話則和這一本正經的前八個字截然不同：&ldo;要吃什麼，你自己吩咐廚房。&rdo;我取出那套釵子，拿在手裡細細端詳了一番。因為沒怎麼戴過又保養得小心，六年過去了，它還是嶄新的，新得就如當年剛開啟盒子時映入我眼簾的它們一樣。我卻是不同了，身份較之當年似是高了不少，但這個生辰，我成為嬪妃後的第一個生辰，就要這樣自己過了。還不如當年。婉然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也知道宏晅今日大概是不會來了，就早早地拉著云溪和詩染一起進了小廚房，想為我好好的置一桌菜餚慶生，已經忙碌了大半日了。這個時候去叫她們，大概也會掃她們的興，我就只找了林晉和平日只做些雜事的紅藥，一起出門走走。我一直喜歡那漫山的薔薇，此時看來卻只覺得刺眼心煩。不久之前，竫貴姬曾在此以薔薇花架為喻，意在要挾我與瑤妃為盟。我從那時就知道要防著瑤妃，卻沒想到事端來得這樣快，快到讓我措手不及。這兩日風大，鋪遍山坡的薔薇因沒有花架支撐，已有多處被颳得零碎，一眼望去就如一張厚重的毯子被人生劃出了幾個窟窿。微風一起，便見散落的花瓣片片飄下，在地上打幾個旋兒，依依不捨地飄到遠方，端得一副身不由己的姿態。我心底倏生狠意，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我在漣池畔停下腳步，望著眼前靜謐的池水，一顆心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