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裡,我們大概見了有數十人。我與朵頎站在府門前望著夕陽下那幾個靜默離去、很快就混在人群中再辯不出的背影,略微放下心地欣慰而嘆。朵頎道:&ldo;多虧了晏公子。&rdo;我凝眉不言,竭力剋制著自己不去想那最壞的結果。可我又如何能不去想……那是我的兄長,我沒有辦法不擔憂。&ldo;真是夠義氣,其實……他們若是要財要物,我又哪能不給呢?只要能保霍寧平安,拿什麼換都值得。&rdo;朵頎短嘆著淺笑慨然。我莞爾頜首:&ldo;是,若是託朝中之人說話,必定少不得錢財打點了。&rdo;但兄長的這些朋友,是我們都不曾接觸過的,只這幾日的相見,就為驚懼中的我們帶來了無盡的溫暖。我甚至突然開始羨慕兄長這些年來的生活環境……江湖。也許等阿眉長大了,我會很樂意跟兄長去江湖走走吧,必定有趣。&ldo;我們去救霍寧了。&rdo;兄長對我說。面上由是溫和的笑意,我的目光卻落在寒光涔涔的劍上,挪也挪不開。&ldo;兄長小心……&rdo;我恍惚地說了一句。然後便是一片混沌,分辨不清發生了什麼,只覺刀光劍影間血ròu橫飛。那是……天牢麼?有好多人,官兵的模樣,同遊俠們廝殺著,廝殺了好久……到處都是血,幾乎在地上漫成了一片,分不清誰是誰的……還有一地的屍體。我聽到有人高喊:&ldo;來看,是燕東第一俠……&rdo;我茫然地望過去,擔架上躺著一個人,已毫無生氣,是兄長……我瘋一樣的想要喊出來,卻發不出聲響,周圍旁人的話語卻不斷。他們似乎看不見我,只是一邊收拾著一片狼藉的天牢一邊交談著:&ldo;這些個遊俠膽子忒大,竟來劫獄。還不是白搭麼,霍寧秋後問斬。&rdo;&ldo;這是自尋死路,本來興許也不會怎樣。&rdo;不要……無數聲音混成一片嘈雜,一齊湧入我的耳中,那麼亂、那麼吵,幾乎要把我的頭撕裂開似的。感覺身體好像被什麼東西束縛住,難受極了,卻半分不受自己控制,我竭力掙扎著,終於一聲尖叫……周圍一片漆黑,阿眉在我身邊靜靜睡著,大概是察覺到動靜,翻了個身。我輕拍著哄了哄她,她很快又睡得熟了,兩臂抱住了我的手,不撒開。我就任由她這麼抱著,靠在榻上,再難入睡。還好是個夢,是假的,所謂&ldo;日有所思夜有所夢&rdo;,大概是我這幾日憂心太多才會做這樣的夢。但……會不會成真?如若朝中局勢變動對霍寧不利,兄長就真的會帶人去劫獄吧,然後……我陡然一冷。別的法子……哪有什麼別的法子?那是謀反的罪名,宏晅肯不肯信他都一定會徹查。證據是可以作假的,那邊敢走這一步就多半已有準備,他有多大可能逃開?除非能有其他方式來證明他無反心。太難。我知道宏晅是器重他、信任他的,但他本就對武將多有防備。譬如先前姜家執掌兵權的時候,他雖有心奪回虎符卻並不著急,因為姜家老小几乎盡數在錦都、韻昭媛又在宮中,姜家的將領出徵,他們的妻兒就是人質。但霍寧不一樣,他的妻子是靳傾人,宏晅不敢輕易動她,她就算不上個人質……人質!我忽生了個念頭,起初被我極力壓制著。可在黑暗中,這個念頭快速地成了型,每一步都清晰地展現在我眼前。不行……我不能那樣做,我可以死,但不能讓阿眉去涉險。但……也許這是救兄長、救霍寧、救一眾遊俠的唯一法子?再者……阿眉到底是宏晅的女兒,他再厭惡我,也還會好好待她吧?對,用我一命打消宏晅的疑慮、洗脫霍寧的罪名,能換回幾十條人命。不是個好法子,但到底比劫獄好得多了。阿眉睡得很熟了,我嘗試著慢慢把手從她懷裡抽出來她也沒有半點反應。我走向霍寧與朵頎所住的院子,果然燈火通明,朵頎也未睡。我叩了叩門:&ldo;朵頎?我方便進去麼?&rdo;朵頎開啟門將我讓進去:&ldo;這麼晚了,你還不休息。&rdo;我沉穩地坐下,莞然頜首道:&ldo;本是睡了,但我突然想到個法子,能洗脫將軍的罪名,也無需兄長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