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去見了柔修儀,告訴她我會好好照顧敬悅帝姬,也會為她說一說情,她只搖頭苦笑道:&ldo;夫人照顧好帝姬便是,至於臣妾……到底是愧對於帝太后,若陛下當真要賜臣妾一死,臣妾也無怨言;反倒是他不殺臣妾,臣妾也要覺得無顏存活於世了。&rdo;我聽得心驚,生怕她想不開,急忙勸解道:&ldo;修儀別這麼說。若說帝太后直至臨死還念著靜妃,又何嘗不念著你呢?她最後還記得為你晉一晉位份、讓你位列九嬪,便是希望你過得好。如今陛下把敬悅帝姬交給你,亦是為了循帝太后這份心思……如是陛下當真問罪也就罷了,如是沒有,你自己可不能想不開。&rdo;她沉默良久,輕喟著點了點頭:&ldo;臣妾明白。&rdo;我一時也不敢在宏晅面前提她,可目下我仍住在成舒殿,帶著敬悅一同回去,宏晅自不免要問。謹慎起見,我讓宮人暫且在成舒殿後頭的若干宮室裡為她尋了個合適的住處,平日裡先不讓她入殿去見,我每日去照顧著便是。可只過了兩三日,他忽地對我說:&ldo;你已有兩個孩子,別再為敬悅累著。若不行,先將她交給良淑容去。&rdo;他隻字未提柔修儀的事,但話已至此,我卻不能不提了。略一思忖,心中有些惴惴地緩緩道:&ldo;陛下……柔修儀並不知那香餌有問題,只是一心侍奉著太后,陛下就算要怪罪,她也罪不至死啊……&rdo;他面色陡然一沉,我一嘆又道:&ldo;若說靜妃是帝太后心尖兒上的人,柔修儀也差不多了……陛下發落了靜妃是稟公,可柔修儀……臣妾覺得帝太后若知靜妃所做的事,也不會想讓柔修儀收到牽連。這闔宮的嬪妃,帝太后只晉了幾個人的位份,晉臣妾是因為陛下的心思;順昭儀和良淑容彼時都有孩子在側,唯獨柔修儀,當時無子無女,帝太后還是想著她。&rdo;他沉吟了許久,似乎對此如何決斷很是矛盾。我的話也只能說這麼多了,柔修儀這一命能不能留住,還是要看他的一念。良久,他的眉頭終是舒展開,長聲一嘆:&ldo;罷了,她也確是不知情。你送敬悅回去吧,告訴她不必多擔憂。&rdo;我頓時長舒了一口氣。宮正司的進展很快,審出了許多陳年舊事,譬如當年嬈謹淑媛的事。宏晅看著供狀冷笑漣漣,許久才森冷道:&ldo;先廢了她的妃位,繼續審;至於當年牽涉此事的宮人,一概杖斃。&rdo;這件事,是我與他都無法寬容的。便是因為這件事,我與他之間生了那許多隔閡或誤會,雖則後來一件件解開、當年的傷痛也在知道了他的不得已後而逐漸撫平,但那種痛,我們到底是清清楚楚地體會過了。靜妃,至此真真的一落千丈,闔宮上下,只好稱她一句&ldo;趙庶人&rdo;了。再審下去,解了我在整件事中的最大的一個疑惑‐‐景氏藏了那許久、又有那麼大的野心,甚至想過除掉趙庶人……何以在身陷宮正司之後又與她暗中勾結、咬死了是我毒害帝太后?見了供狀方知這實在是個很豁得出去的交易。自元汜那次那般惡語詛咒我與阿眉之後,宮中傳得沸沸揚揚,宏晅亦是不快。一個皇子有了這樣的事,日後就連爭儲位也要大受影響,就算趙氏再疼他,也不得不想到這些。景氏的皇四子便算是另一條出路,所以景氏寧可搭上自己的命也要拖我下水,為的是趙氏日後能扶持皇四子上位。憑藉著帝太后在宏晅心中的分量、憑藉著趙家相助,皇四子爭位就要比從前容易得多了。而若他當真能夠繼位,追諡景氏為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突然覺得,即便我身在宮中多年,看遍了各式各樣的起起落落,很多時候也仍不明白有些嬪妃是怎麼想的。為了一個死後的虛名,她竟能這樣豁命去、不惜將親生兒子交給別人當一顆棋子。可惜,最後只是豁出了命去,她以為能按部就班走下去的事情卻一件也未能成。所謂世事無常,宮中更是如此。所以活下去才是最要緊的,活著,才有可能一爭。一日下午,宮正司的一切審訊忽地戛然而止。我在成舒殿後的涼亭裡見到靜默而坐的宏晅,問及原因,他告訴我:&ldo;趙大人病了。&rdo;自是因為他女兒的事。這當然難辦,如若是其他任何一位朝臣,他都不必因此停下關於對帝太后之死的徹查。偏偏是趙大人,不僅是他的老師,還是帝太后的親弟弟。若說他不徹查帝太后在天之靈會怪他;那麼他此時不管不顧地查下去以致趙大人一死了之,帝太后更會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