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我日後該如何面對他。良久之後,他給了我答案,一個簡簡單單卻尖如利刃的&ldo;是&rdo;。我的心跳似乎停了一瞬。我深深地抽了兩口冷氣才迫使自己緩過來,看著他始終生不出恨意,直至心底對自己有了嘲笑也仍無法恨他,只忍不住地輕笑道:&ldo;我竟恨了姜家那麼多年……假孕算計死了皇太后、韻淑儀的死也跟我不無關係……&rdo;身子突然地無力,不受控制地向前倒了下去,我抬手撐住桌面,凝眸看向他:&ldo;沒想到……我恨了近二十年……竟是恨錯了人。&rdo;是,當年的父母雙亡,讓七歲的我恨過很多人。恨過姜家、恨過先帝、甚至恨過整個朝廷。那時我什麼都不懂……只覺沒有他們就不會有這樣的事。但我從來沒因此恨過宏晅,哪怕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太子、知道他的父親下旨殺了我的父親。我曾在剛入府的時候慪氣地去罵,心底卻沒真正的有過恨意。我做了他的嬪妃、現在即將為後,他卻告訴我……那是真的。害了晏家的,不是姜家,是他。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們都靜默了很久,他有好幾次的欲言又止,我是自始至終地垂眸不語。都說百善孝為先,我卻嫁給了殺父仇人麼?還要做他的皇后……我終於抬起頭,對他說:&ldo;陛下,芷寒走了,霽顏宮空了下來,臣妾想搬過去,可不可以?&rdo;我需要靜一靜。有那麼短暫的瞬間,他的目光亂了,看了我須臾終是黯淡下去,平靜道:&ldo;好。&rdo;我就從成舒殿搬了出去,住到霽顏宮貞信殿,離成舒殿最遠的一處宮室。元沂住得久了很是適應,阿眉雖時常來此但畢竟不曾住過故而滿臉好奇,元汲始終打量著我的神色,他好像覺察到了什麼不對。就如元沂知道芷寒未死一樣,元汲也知楚晗並未真正自盡,故而也無太多悲傷。見我突然搬來貞信殿,反而勸我不要為芷寒太傷心了。我沉默了一會兒,笑了笑說:&ldo;母妃沒事,你去做你的事就好。&rdo;他又打量我片刻,然後說:&ldo;如若不是為宜母妃的事……母妃更要想開一些。今日母妃離開成舒殿時,父皇很是擔心。&rdo;我啞然一笑。想了想,問他:&ldo;元汲,你說如果有人殺了你父母,你到多年後才知真兇是誰,你會如何?&rdo;他一愣,略作思忖即道:&ldo;殺他報仇啊……&rdo;我又道:&ldo;那若殺不得呢?且這人還待你很好,以至於你即便得知真相都無法恨他。&rdo;元汲滯了一瞬,猶豫著問我:&ldo;母妃……您說的……不是父皇吧?&rdo;我沒有作答。&ldo;嗯……&rdo;他低頭認真地考慮一番,對我說,&ldo;其實……父皇也和兒臣說那事了,他自是想讓兒臣來勸勸母妃,但是……兒臣覺得,這樣的事,兒臣也不知該怎麼勸……&rdo;他覷了我一眼,只問我,&ldo;您當真不恨父皇麼?還是為了元洵和阿眉……&rdo;&ldo;我不恨他。&rdo;我抿起一笑,&ldo;我早就知道,事上最沒資格恨他的就是我。不管怎麼說,這麼多年若沒有他……我大概活不到今日。但一邊是夫君,一邊是父母‐‐若父母只是落罪也還罷了,可他們去了,再也回不來。那些冤屈也曾壓在他們身上那麼久……縱使後來平冤昭雪,又有什麼用?&rdo;元汲聽得仔細,我說完,他又認真的思索了良久,最後卻是頹然一嘆:&ldo;兒臣也不知該怎麼辦……&rdo;是,我和宏晅都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的事,扔給一個孩子,太難為他了。我和宏晅一連五天沒有見面。從我當年回宮開始算起,這是最長的一次。第六日,他到了霽顏宮來。我凝視他半晌,長聲嘆息:&ldo;陛下,臣妾還是不知該怎麼辦。&rdo;他將一隻長形的錦盒放在桌上,我瞧了一眼,問他:&ldo;什麼旨意?&rdo;他坐下來,答非所問地笑道:&ldo;你回家待些時日吧……也許就能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