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想了想，再離他兩步遠的地方也坐下來‐‐她本也累著呢。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安靜極了。二人各吃各的葡萄，葡萄皮在他們身邊各摞出一個小堆來。她手裡的那串已經吃了一半，愣是一句話都沒有，實在是……怪怪的。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方才對冰碗的反應讓他怕再惹她不開心。紅衣望一望他，心裡覺得有點愧疚，便沒話找話起來：&ldo;這架子也是將軍著人搭的麼？&rdo;她是沒話找話，他的答案卻跟她想象得不一樣：&ldo;不是。&rdo;她淺怔，他又說：&ldo;這葡萄原是陛下著人栽的，後來出了些事，就賜給我了。&rdo;&ldo;出了些事？&rdo;紅衣脫口而出，望一望那枝繁葉茂的葡萄藤，打趣道，&ldo;莫不是沒養好養死了，將軍給救回來了？&rdo;&ldo;……那倒不是。&rdo;他挑眉笑覷著她，&ldo;那是十二年前，我剛八歲，沒那個本事。&rdo;……那是什麼事？她更加好奇起來，仔細一想又把追問的話忍住了‐‐他若沒有直說，或許就是不想說。&ldo;那會兒舅舅剛當將軍，姨母也還不是皇后，我頭一回來珺山。&rdo;他含笑說著，伸手一指她背後的樹，&ldo;那時這棵樹還是樹苗呢。&rdo;紅衣扭頭望一望身後大概要兩個人才能抱住的樹，感嘆一聲日月如梭。然後聽到席臨川說：&ldo;我在這兒跟太子殿下打了一架。&rdo;紅衣聽得心頭一緊。&ldo;嗯……那時我不知道這是陛下的葡萄，隨手摘了一串來。那時候，看不起我的人本也多，就藉此鬧了起來。&rdo;他說著低一笑，手裡的葡萄向上一拋，騰起一個高度又穩穩落入口中。紅衣黛眉輕挑：吃個葡萄還炫技！席臨川抿了一抿又笑道：&ldo;然後我就慘了……當時不止是太子，還有七八個世家公子，打我一個。宮人們不敢攔著，追得我滿山跑。&rdo;他一邊回憶著一邊笑，薄唇劃出的弧度好像能盈住陽光。紅衣使勁眨了眨眼才得以將目光從他面上移開，猶豫著問說：&ldo;那將軍……受傷了？&rdo;他微笑不減地認真道：&ldo;沒有，我比他們加起來都壞。&rdo;紅衣嗓中一噎，差點被葡萄汁嗆了。&ldo;我指著太子說要單挑，太子礙著面子不敢不答應。&rdo;他語中一頓，&ldo;然後被我糊了一臉泥。&rdo;&ldo;啊……&rdo;紅衣驚叫出來，既無法腦補堂堂驃騎將軍被人追得滿山跑，也無法腦補太子被糊了一臉泥。&ldo;後來長輩們來了‐‐包括陛下。那七八個世家公子也是急了，當著陛下和舅舅的面，能拿來罵我的難聽的話全說了一遍。&rdo;他悠悠一喟，&ldo;直弄得陛下過意不去，又要護舅舅和姨母的面子。先責了太子，接著就把這葡萄架給我了。&rdo;紅衣心頭一悚，聽得他那句&ldo;又要護舅舅和姨母的面子&rdo;，才後知後覺地細猜了那些世家公子用什麼話罵了他‐‐大概是把一切能嘲諷他出身卑微的刻薄言辭全說了一遍，是以把大將軍和皇后都罵了進去。席臨川一直說得很平靜，露出的笑意也皆是真真切切的笑意。她卻忽然聽不進去了，頭一次如此明白地意識到他的童年到底是怎樣過來的，繼而愈加訝然於他這番毫不在意的說笑調侃。能夠笑看從前的不幸，是件很難的事情。紅衣心下一嘆，蘊起笑來，斟酌著附和說：&ldo;那將軍賺了。&rdo;&ldo;那是。&rdo;他朗然而笑，&ldo;這葡萄每年結得都很好。因為鮮少來此，往年都是釀好酒送去長陽，味道也不錯。&rdo;他說得自然極了，是當真不在意昔年之事。&ldo;那回長陽之後我要嚐嚐。&rdo;紅衣抿笑，側頭再度看向那葡萄架。笑容陡滯，她望著眼前所見連呼吸都停住。目光半分挪不開地停在那裡，過了許久，心頭的恐懼直湧到最高點時，才從她口中逼出兩個字：&ldo;將軍……&rdo;☆、險情席臨川聞聲也望過去，霎然一震！那葡萄架的茂盛藤葉後面，不知何時多了十數人，竟然半點聲響都未發出，刀劍齊備，顯然來者不善。席臨川笑容盡消，注視著他們站起身，上前一步，將紅衣擋在了身後：&ldo;什麼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