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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蘭察抖擻一下精神:&ldo;不。只是此時我們離皇上太遠,說不得話。待我們回了京城,本帥要面奏聖上,厲兵秣馬,來年再戰!&rdo; 異潮天色陰霾,不時飄下絲絲細雨。羅靖的臉色比天色還陰,像是能刮下一層霜來。丁蘭察的一支軍隊,在一道封賞聖旨中被肢解了。丁蘭察因大勝北蠻有功,封為定安侯,長子蔭將軍,還在青州賞了一塊封地。這看起來是莫大的尊榮,其實卻是變相地撤了他的兵權。而他手下得力的副將們,都因此戰升了官,或被召到京中,或轉了地方上的實缺,看起來都是封賞,其實卻等於將丁蘭察的左膀右臂全部斬斷了。羅靖本人,因母親是錢塘人,就授了杭州遊擊將軍,還給他母親個五品封誥,給假半月回錢塘葬母。馬車比去邊關時那一輛舒服了許多。遊擊將軍雖然只統帶不過三千人馬,品銜卻不低,錢塘知縣自然極盡討好之能事,特別把自己最寵愛的如夫人的馬車派了來給他們乘用,還要派幾個丫環來服侍,只是被羅靖拒絕了。碧煙掀開簾子向外看看,回頭道:&ldo;爺,雨小得多了。&rdo;此次羅靖轉授杭州遊擊,只有她最是歡喜。從前羅靖在軍中,雖是得丁蘭察信任,卻是軍中不得有婦女,她也就空掛個侍妾的名頭不得親近,還不如兄長碧泉伺候的時日多。如今到杭州做了遊擊將軍,便沒那許多規矩可以日夜相隨,且都說上有蘇杭下有天堂,依她看來,在這般名勝之地做個清閒官,逍遙快活,豈不勝似到那沙場之上刀頭舔血?羅靖淡淡應了一聲,並不抬頭。他手裡把著一卷書,卻並不在看,不知在想些什麼。碧泉輕輕拉了妹妹一把。他跟隨羅靖日久,知道他此時心情不快,唯恐妹妹沒有眼色,欲獻殷勤,反惹出事來。羅靖的生母陳氏,是錢塘陳氏的旁支,只是這一支家道沒落,已遠遠離開族地遷於江邊,父母亦是早亡,才嫁了人做妾。陳氏是錢塘大族,自家墳山盡有,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卻沒有再葬回自家的道理,更遑論是沒落旁支。任她是朝廷的封誥,也破不得這個規矩。羅靖無奈,只好自擇墳地,所以特地帶了沈墨白來選地穴。因扶乩之時有錢塘舊景之語,特別到母親當年居住之地來擇墓。不過畢竟年頭已久。陳家本來只有三口人,當年夫妻二人死時無錢,女兒賣身為妾草草葬了父母,加上這二十餘年不曾回來,那房屋早已成了頹垣,墳墓更是無處尋找。羅靖雖是不曾見過外祖父母,但這般情景,也覺淒涼。沈墨白一直縮在馬車一角。只在去邊關的路上,他已不知說過幾次自己並不懂風水之學,無如羅靖置若罔聞,硬拖著他走。不過他離開常州已經將近一月,倒並未發生什麼異常之事,對於師傅臨終前的囑託,倒不是那麼著緊了。蘇杭之地風景優美,若是沒有羅靖凶神惡煞似地逼著,其實正可遊玩。只是這馬車裡太小,他只覺羅靖身上的氣勢宛若有形一般四處發散出來,直將他擠到馬車角落裡不敢亂動。羅靖心思自然不在書上,眼角一瞥,已經看見沈墨白倚在車廂角落裡,臉上帶些煩悶神色,不停地咬著自己嘴唇,將兩瓣薄薄的唇咬得紅紅的,鮮豔欲滴。愈是陰雨天氣日光晦暗,他越是如同玉雕一般微泛光彩。相較之下碧泉兄妹雖然眉眼出色,這種天氣卻顯得面色暗沉,反不如他賞心悅目,倒也算是奇事一件。羅靖心裡微微一動,道:&ldo;這裡地氣如何,能葬得人麼?&rdo;沈墨白正在滿腹心事,被他驟然一問,倒驚了一跳,向外看了看,遲疑道:&ldo;地氣是好的,草木蒼翠,平和腴盛,只是有些陰喪之氣……&rdo;羅靖眉頭一皺:&ldo;陰喪之氣?&rdo;他多少也聽說過一點風水之說,有山有水,正是好地方。此地都是些丘陵小山,山上樹豐草茂一片蔥翠,按說正是殯葬的寶地,怎麼卻會有什麼陰喪之氣?沈墨白如今確是有些怕他。當日在軍營之中,羅靖翻臉便要將他與北蠻戰俘關押在一起,碧泉也當真將他拖過去了。那營裡的戰俘個個身上帶傷,觸鼻便是膿血腥臭之氣,目之所及,全是些猙獰嘴臉,那打量他的眼光竟似是山裡的餓狼一般,若不是身上都有傷旁邊又有守衛不敢造次,真不知會不會撲上來將他分而食之。那一夜他緊縮在營圈一角大氣都不敢出,平生頭一次覺得人原來也如此可怕。倘不是朝廷的旨意迫使丁蘭察退兵,還不知他要在裡面被關多久。是以如今他是真不敢再逆著羅靖,有問必答。只是他委實並不懂世俗的風水之說,方才一眼看去這一帶山翠而蔭,綠中帶黑,頗有陰喪之氣,倒似個大墳場一般,這才如此回答。此時眼見羅靖又有不悅之意,當下閉口,向角落裡又退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