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性子雖潑辣，卻並不是那等莽撞失禮之人，對顏氏表面上還是挑不出什麼來，對喬連波也一直都是疏離客氣的。縱然是女孩兒們私下裡有些口角，當著長輩的面卻都是謹慎的。怎的今日吳知雪竟然這般公然不給喬連波留顏面呢？鄭氏訓斥了女兒，便瞥了一眼滿面透紅的喬連波，淡淡道：&ldo;連波，這當家理事，不能只一味地嚴苛。尤其是大戶人家，當家奶奶若是嚴苛得過了，下人們心中有氣，出工不出力，那家也是管不成的。一張一弛才是正道，否則就難免落了小家子氣了。你且說說，你這數目是如何算出來的？&rdo;喬連波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拼命忍著不肯教它落下來，聲音卻免不了微微發顫道：&ldo;我是照著花名冊一個個算的……&rdo;綺年聽她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咳嗽了一聲道：&ldo;大約表妹跟我一樣也是粗疏計錯了數，舅母別惱，下回我們仔細些就是。&rdo;鄭氏還沒說話，喬連波突然大聲道：&ldo;我並沒有粗疏！&rdo;她極少這樣提高聲音說話，乍一亮開嗓門，竟然讓眾人都愣了一下。吳知雪反應快，立刻嗤笑道：&ldo;若是沒有粗疏，那表姐照著花名冊一一的算，還是算得這麼少，那還真是太細緻了……&rdo;說是細緻，其實就是說嚴苛，說小家子氣。喬連波聽得出來，忍住了淚倔強地道：&ldo;我並沒有剋扣什麼，外祖母已說過，給下人須留一分利，我也都算上了的。&rdo;鄭氏揚了揚眉：&ldo;哦？那究竟是如何算出這個數目來的？&rdo;喬連波有心想說吳知雪的數目不對，但一來不敢公然頂撞長輩，二來心裡也沒有十分的把握自己絕對沒錯，一時答不上來。吳知雪含著冷笑，正想再說幾句話，綺年倒想到了一個原因，嘆了口氣道：&ldo;表妹可是將所有人所需布料的總數合在一起算的？&rdo;喬連波怔了怔：&ldo;自然，難道還有別的演算法？&rdo;&ldo;表妹大約是沒有想過，一匹布的長度是一定的，做了衣裳就難免有餘下的料頭，並不是全部都能用得上的。&rdo;喬連波用所需的布料總長度除以一匹布的長度，這種演算法顯然是沒有考慮到零頭料子的問題。吳府每季給下人裁四套衣裳，這都是用整幅的料子，並不用零頭布料拼接的。這裡頭的損耗，喬連波並沒有算進去。喬連波怔了片刻，低頭不語了。綺年看向鄭氏：&ldo;表妹是仔細算過了，只是沒有管家理事的經驗，偶然疏漏了。&rdo;吳知雪嗤了一聲，偏過頭去小聲嘀咕：&ldo;連這也不知道，敢是沒見過整幅的料子不成……&rdo;&ldo;好了。&rdo;鄭氏見好就收，&ldo;既是這麼著，倒也不算大錯，日後注意著些就成。今兒就這麼著吧，都回去吃了中飯，下午不是還要上學麼。&rdo;三個女孩兒次第退出，鄭氏身邊的丫鬟紅羅忍不住小聲道：&ldo;太太，怕是喬表姑娘又要回去向老太太哭訴了。&rdo;鄭氏不在意地道：&ldo;隨她去哭。是老太太自己說要她學著理家的，我自然要盡心地教才是。&rdo;紅羅倒是想不明白：&ldo;您這又是何必呢？到底是老太太心愛的外孫女兒，且將來不過是老太太陪一副嫁妝的事，也礙不著您什麼……&rdo;就算舅舅舅母要給外甥女添妝，也不過是百八十兩銀子的首飾就很足夠了。鄭氏哼了一聲，將手中的茶盅往桌子上一擱：&ldo;老太太再怎麼心愛我都管不著，只別把主意打到我的霆兒頭上來！天天的藉著過年，扯著哥兒姐兒們都往松鶴堂去，為的是什麼？當我和大嫂都是瞎的不成？大嫂好性兒，我可不能！我的霆兒將來要風風光光尋一門好親事，可不是拿來給老太太心疼外孫女的！&rdo;紅羅本來不是鄭氏身邊最得用的，因著紅綢被吳知霆收了房，空出了位置，她這才得上來，聞言方才明白鄭氏的意思：&ldo;難道老太太竟想著叫喬表姑娘嫁給咱們少爺不成？&rdo;鄭氏冷笑道：&ldo;見天的一副柔弱模樣，稍有點不順心就要哭不哭的，做給誰看呢？男女七歲不同席，便是親親的表兄妹，也沒有個天天廝混的道理！老太太打的什麼主意，當我不知道麼？無非是爹孃都去了，連嫁妝也沒有，雖有個兄弟，卻還小著呢，倚靠不得。這樣的姑娘，老太太再怎麼想辦法，也找不到一門風光親事。想來想去，可不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