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相貞笑了一下,又抬手一拍雪冰的肩膀:&ldo;你啊,簡直像是要把我扛到金鑾殿上去。&rdo;雪冰沒有給他這句玩笑捧場,難得的直視了霍相貞的眼睛,他依然嚴肅著,非常嚴肅,簡直是痛心疾首一般。他是沒那個本事,他要是有本事,真會把霍相貞扛上金鑾殿,不為別的,就為了他姓霍,就為了他是老爺子的親兒子。霍相貞放下茶杯,再次拍了拍雪冰的肩膀:&ldo;放心,我心裡有數。&rdo;說完這話,他無端的恍惚了一下,忽然感覺自己不是個真正的活人,自己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做事、做大事,不成功、便成仁,否則的話,便不能為世所容。而他自己的喜怒哀樂,幾乎是沒有意義的,幾乎是可以忽略的。他被顧承喜那樣的背叛過侮辱過,現在卻是不能提,不只因為那侮辱的內容不堪出口,也因為那都是&ldo;私人恩怨&rdo;。為了私人恩怨影響大局,說起來倒像是他任性昏庸。放到先前,他任性昏庸一點似乎也無所謂;可現在不一樣了,老子的江山斷送在了兒子手裡,兒子還敢繼續任性昏庸?怪不得他總是對事不對人,原來他其實也像是一樁事,有條有理有目標,即便不是事,和事也是同類。這時候,雪冰又開了口:&ldo;大帥,我對您的心,和安軍長是一樣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rdo;霍相貞聽到&ldo;安軍長&rdo;三個字,身和心一起冷了一下。活著的,死了的,都在眼巴巴的看著他,而他須得刀槍不入、無堅不摧,否則對得起誰?單手端起茶杯,他一手掀起茶杯蓋,低頭又抿了一口;茶杯蓋遮了他的眼睛,宛如一面自欺欺人的小盾牌。躲在小盾牌後面,他垂著眼簾說道:&ldo;現在這個時候,形勢瞬息萬變,也沒個準兒,咱們就‐‐&rdo;他蓋了茶杯向下一放,抬頭直視了雪冰:&ldo;見機行事吧!&rdo;雪冰避開了他的目光,雙手扶著膝蓋一點頭:&ldo;是,大帥。&rdo;雪冰在別墅裡吃了一頓午飯,然後帶著衛兵下了泰山。西廂房裡也散了會,王參謀長偷眼瞄著庭院中的情形,眼見霍相貞沒露面,他翹著兩撇大鬍子,悄無聲息溜出了大門。本來他是霍相貞手下的教官,而霍相貞雖然不是他的伯樂,但也沒拿他當驢使喚,換言之,沒虧待他。所以他略覺心虛,並且不知道霍相貞還記不記得自己‐‐無論記不記得,見了面都夠尷尬的。兩位軍長的軀殼留在泰山,以示鎮定,靈魂和耳目卻是探向了四面八方。顧承喜站在窗前向外望,長久的窺視著東廂房。接下來怎麼辦?他們是留在山東還是返回河北,賀伯高目前還未發話,不過遲早是要發話的,一旦發了話,他們是聽,還是不聽?顧承喜是個虛心的人,在自己沒主意的時候,必會誠誠懇懇的傾聽旁人高見。都知道他和連毅關係好,其實連毅也是個能欺負人的,即便他顧軍長一貫不好欺負。所以這回若是能換個盟友,也不錯。他有銳氣,有野心,有手段,有運氣,但是他有的連毅也有,而他比連毅小了二十多歲,他時常算計不過連毅。傍晚時分,霍相貞終於露了面。扶著膝蓋在門前一張竹椅子上坐了,他沉著臉低著頭,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隔著玻璃窗和幾叢花木,顧承喜盯著他看,心想他昨天就是這麼氣哼哼的,今天怎麼又是這樣?難道他那脾氣是定時炸彈,每天按時發作?這時安德烈走出來了,不知是遞給了他一小塊什麼,似乎是吃的東西,因為被他接過去塞進了嘴裡。氣哼哼的咀嚼了,氣哼哼的吞嚥了,然後他站起身,抬手狠推了安德烈一把。安德烈當即踉蹌著退了一步,隨即歪著腦袋向前猛衝,用肩膀狠狠撞向了他的胸膛。而霍相貞側身一彎腰,瞬間鑽到了安德烈的下方。一手扳住安德烈的後脖頸,一手攏住安德烈的大腿,他大喝一聲直起腰,竟是把安德烈橫扛了起來。然後他轉向房門,扛著安德烈進了東廂房。顧承喜定定的看著,看得眼睛疼。霍相貞心裡不痛快,所以和安德烈摸爬滾打的摔了一場跤。末了脾氣隨著力氣一起耗盡了,他氣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汗水順著青色的鬢角向下淌。抬頭望向站在前方的安德烈,他忽然張開雙腿,把對方拉扯到了自己腿間:&ldo;蹲下!&rdo;安德烈也熱了,一張臉白裡透紅。乖乖的真蹲下了,他仰起臉望向霍相貞,神情虔誠,有一點類似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