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相貞&ldo;嗯&rdo;了一聲,在暗中只是盯著他看。他怕自己會在對方的注視中落淚,所以一掀棉被起了身,故意要讓自己忙忙碌碌:&ldo;穿衣服吧,趕早不趕晚。&rdo;衣褲全堆在了床尾,他挑出大號的往霍相貞那邊扔。霍相貞默然無語的穿戴了,最後彎腰繫好鞋帶,他起身轉向白摩尼,毫無預兆的說道:&ldo;這次我要是幹好了,你就跟我回家!&rdo;昨晚他是和白摩尼打商量,今早不打商量了。幹不好,他無話說;幹好了,他就要把兩個人的生活一起恢復原樣。白摩尼挪到床邊伸了腿,不置可否的俯身穿鞋。正當此時,房門被人敲響了,李克臣低聲喚道:&ldo;大帥,吃早飯了。&rdo;白摩尼早上少不得一頓鴉片煙,所以匆匆的非走不可。臨走的時候,他和霍相貞對視了一眼,其實都是有話說,可又都是不知從何說起。於是最後在出門前,白摩尼只是微笑說道:&ldo;大哥,保重。&rdo;霍相貞凝視著他答道:&ldo;保重,等我訊息。&rdo;白摩尼拄著手杖,一步一步慢慢的出了門。霍相貞站在窗前向外望,看他裹著黑大衣坐上了院外一輛洋車。天一定是相當的冷,他像只小小的寒鴉一樣,瑟縮著被洋車伕拉走了。一個小時之後,霍相貞也帶著李克臣出門上了汽車,直奔太古碼頭。 發落汽車停在碼頭時,天色還是青濛濛的沒有大亮。霍相貞和李克臣下了汽車,遙遙的就見到了站在棧橋邊的安德烈。這個時候,碼頭上連苦力都還沒出來,水中也只稀疏的停泊了幾艘貨輪。偶爾也有上船下船的人往來,總而言之,周遭環境還算安靜。安德烈高人一頭的站在風中,拼了命的向霍相貞揮手。霍相貞戴上了皮手套,回應似的向他一招,隨即將一頂禮帽扣到了頭上。李克臣這些年沒攢下多少錢,在家閒得唉聲嘆氣,所以一路緊跟了霍相貞,他也打算重打旗鼓另開張,再混個總參謀長噹噹。霍相貞帶著他向棧橋疾行,棧橋盡頭停著一艘英國貨輪,貨輪中有貨,也有人。貨全放在表面,換了便裝計程車兵們則是全副武裝的藏在了暗處。孫文雄的小舅子站在甲板上,手扶欄杆焦急的向岸上望,及至看清霍相貞的大個子了,他才放鬆的撥出了一團白霧。霍相貞和李克臣在前頭走,後頭跟上了一群談笑風生的商人,滿口都是出貨進貨的行話。安德烈先人一步的打了前鋒,霍相貞也隨之轉彎踏上棧橋。一步剛剛邁出去,他忽聽身後起了一聲驚呼:&ldo;大爺!&rdo;他聞聲回頭,正好看到了商人群中的馬從戎。馬從戎也不知是穿了多少層,鼓鼓囊囊的像只大包子,頭上還戴了一頂毛茸茸的水獺皮大帽子。睜大眼睛望著霍相貞,他&ldo;吭&rdo;的打了個大噴嚏,隨即鼻音很重的又喚了一聲:&ldo;大爺!&rdo;碼頭上本來人就不多,他這麼一出聲,越發引來了旁人的注目。霍相貞心中發急,又看他圓滾滾的想要往自己這邊跑,連忙伸手向他一指,下意識的呵斥道:&ldo;閉嘴!立正!&rdo;馬從戎當真一跺腳一挺身,同時一晃腦袋,又打了個噴嚏。而在這短暫的空當裡,霍相貞在疾風之中抬手按了禮帽,大步流星的透過棧橋,上了貨輪。貨輪立刻扯著汽笛啟了程。而岸上的馬從戎接二連三的打著噴嚏,鼻涕眼淚全流了出來‐‐可算見著大爺了,大爺當時揹著光,連臉都沒看清,就聽他讓自己閉嘴立正。眼睜睜的望著漸行漸遠的貨輪,馬從戎心裡知道這是要壞事。大爺不在北平老實待著,大清早的跑到天津碼頭趕貨輪,怕是又要興風作浪了。馬從戎整個春節都在傷風感冒,這兩天剛剛有所好轉,結果此刻連打了十幾個噴嚏,他暈頭轉向的,又要支援不住了。本來還打算過幾天再去趟北平的,現在一看,也不用去了。馬從戎掏出手帕,站在岸邊擦眼淚擤鼻涕,有人過來問道:&ldo;三爺,怎麼了?感冒還沒見好?&rdo;馬從戎低著頭,甕聲甕氣的帶了哭腔:&ldo;可不是,這回病得厲害。&rdo;白摩尼在天津住下了。連毅在天津有所挺好的房子,不是洋樓勝似洋樓,電燈電話自來水是一應俱全,而且每間屋子都安裝了暖氣。如今正值早春時節,絕不比寒冬暖和許多。他一個人在屋子裡起起坐坐,也很舒適。尤其是在吃飽喝足之後,他往煙榻上一躺,一邊慢悠悠的燒煙,一邊半閉著眼睛似夢似醒,那一夜的情景就像過電影似的,一幕一幕的在腦海中全放映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