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94頁

連毅笑吟吟的聽著,心裡也是不大得勁。人在小和老的時候,都愛任性。他現在就是很任性的和白摩尼過上了,雖然白摩尼除了一張臉之外,真是乏善可陳。一挺身坐起來,他伸腿要下炕:&ldo;不懶了,我下午還得出趟門。&rdo;白摩尼一把揪住了他:&ldo;你回來,是什麼了不起的人家,還得讓你親自登門拜年?你一跑就沒影兒,晚飯還得讓人等你,一等等到七八點鐘,餓不死人也煩死人了!上來上來,咱倆躺著說會兒話。今天早點兒開晚飯,吃完了我好再去趟醫院。&rdo;連毅扭頭看著他笑:&ldo;不開玩笑,真有事兒。&rdo;白摩尼從後方抱住了他,不由分說的往炕上拖。於是連毅無可奈何的笑道:&ldo;小兔崽子,真他媽磨人!&rdo;晚飯過後,連宅鬧起了賭局,前後院子不知開了多少桌牌。白摩尼趁亂出了門,直奔協和醫院而去,跟著他的照例還是衛隊長。衛隊長把他攙到病房門口就鬆了手。他自己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只見房內燈光明亮,太亮了,照得人面色發青,全帶著一點劫後餘生的慘相。霍相貞換了病人服,擁著棉被半躺半坐。安德烈坐在床邊,正端了一小碗湯水喂他。忽然聽到房門響動,霍相貞一轉臉,正和白摩尼打了照面。兩個人都沒說話,霍相貞只是看,白摩尼也只是走。一步一步的挪到床邊,他坐到了床前的椅子上。後來,是霍相貞先開了口,聲音低而沙啞:&ldo;走得比原來好多了。&rdo;白摩尼輕聲答道:&ldo;原來嬌氣,怕疼怕累。後來東奔西跑的,有時候不走不行,慢慢也鍛煉出來了。&rdo;隨即試試探探的伸出了手,他摸了摸霍相貞的額頭。他沒有向霍相貞講述過自己的情況,可是如同做賊心虛一般,他硬是覺得大哥什麼都知道了。他怕大哥嫌他髒,不讓他碰。霍相貞依舊凝視著白摩尼,雙方的距離很近,給他的感覺卻是很遠,彷彿中間隔著兩年,或者兩個世紀。小弟還是單單薄薄的苗條身量,長眉入鬢,一雙眼睛水盈盈冷森森,是個帶著殘妝的小花旦,只是太香了,一池子香水漚過似的,過猶不及,讓人想起連毅。訕訕的收回了手,白摩尼對安德烈說道:&ldo;還是熱。&rdo;安德烈一手端著小碗,一手捏著小勺,一雙眼睛藍得波光閃爍:&ldo;醫生說,不危險了。&rdo;然後他又微微的一躬身:&ldo;謝謝你。&rdo;白摩尼一搖頭,心想這白俄小子把自己當成外人了。所以自己救了大哥,他要道謝。正當此時,霍相貞忽然又說了話:&ldo;摩尼,有沒有紙筆?&rdo;白摩尼平日除了開支票之外難得寫字,渾身上下摸了一遍,他起身想要去讓人拿份紙筆過來。然而霍相貞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氣若游絲的小聲道:&ldo;過來,聽我說。&rdo;白摩尼不假思索的挪到床邊坐下了,俯身把耳朵湊上了他的嘴唇。而霍相貞先是一字一句的說了一個天津的地址,然後又道:&ldo;這個人叫李克臣,你以安德烈的名義給他發電報,讓他通知雪冰回北平見我……&rdo;話說到這裡,他扭頭急促的咳嗽了幾聲。抬手捂嘴喘息了一會兒,他放下手,輕聲問道:&ldo;記住了沒有?&rdo;白摩尼低聲將地址重複了一遍,分毫無差。然後彷彿是下意識的,他自自然然的趴上了霍相貞的胸口。趴上之後,他自己都嚇了一跳。而霍相貞的身體僵了一下,低頭看著胸前的白摩尼,他忽然發現這點小分量是何等的熟悉和久違。抬起一隻手搭上了白摩尼的後背,霍相貞像是落進了激流之中。大浪淘盡了他的權勢和尊貴,他也想過順流而行,他也想過識時務,他以為只要是自食其力潔身自好,安貧樂道也有安貧樂道的尊嚴。他沒想到自家的大門,會連個顧承喜都抵禦不住。如果時代浪潮只會把他從不堪卷向更不堪,那他不能坐以待斃,只好逆流向上。小弟這麼小,這麼輕,他將來不能靠著小弟的相救度日。抓起了白摩尼放在床邊的手,他垂了眼簾去看。小爪子,軟軟的,薄薄的,手背抹了雪花膏和香粉,指甲塗了一層亮晶晶的油。手指細細長長的,一隻手戴了好幾個戒指。這是何等美麗輕薄的一隻手,可憐兮兮的賤賣著它的風情。霍相貞忍著咳嗽,合攏手指把這隻手攥進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