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中,一場激戰開始了。雪與火不分你我,火焰鼓著雪沫子往天上飛。在震耳欲聾的密集炮聲中,霍相貞解下大氅扔了帽子,也衝上了最前線。重機槍的主射手被一粒子彈穿透了胸膛,低頭死在了陣地上。霍相貞推開屍體頂了上去,對著前方就轉動槍口開了火。開火之後,霍相貞感覺自己也要和前方那一片片倒下的敵兵一起死了。重機槍的槍聲幾乎等同於一架小炮,震得他腦子裡翻江倒海。他咬緊牙關忍著頭痛,胸中一陣一陣的煩惡,彷彿隨時都要嘔吐,讓他迫不得已的屏住呼吸,甚至連氣都不敢多喘。及至新的主射手趕過來了,他才一翻身讓出了位置。緊閉雙眼嚥了口唾沫,他神情痛苦的一躍而起,彎著腰又跑向了炮兵隊伍。一場仗打了兩個多小時,始終是不分勝負。眼看敵方的援兵越來越多,霍相貞進退兩難‐‐退了,就不容易再回來;不退,又沒有打持久戰的資本。正當此時,敵方陣地忽然亂了套,像是起了內訌一般。霍相貞立刻下令停火,同時只見敵營之中殺出一隊血葫蘆似的騎兵,頭也不回的向這邊疾衝。霍相貞心中一驚,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頭,正要下令開槍震懾。不料領頭騎兵忽然向上舉起手中步槍,步槍刺刀上綁了一面旗幟,旗幟迎風招展,上面赫然一個&ldo;霍&rdo;字。霍相貞看得清楚,連忙讓小兵讓路。而在騎兵在衝入霍軍陣地之後,馬背上計程車兵立刻就翻滾下來了,其中一人勉強坐起,懷裡還抱著一個。霍相貞快步走過去一看,只見他懷裡抱著的人,正是雪冰!雪冰快要死了。他不知是受了多重的傷,黃呢子軍裝的前襟都被血浸成了黑紅色。霍相貞跪在雪地裡,輕聲喚道:&ldo;雪冰?&rdo;雪冰緩緩轉動眼珠,漠然而又寒冷的注視了他。幾秒鐘過後,雪冰閉了眼睛,低而清楚的說道:&ldo;回保定。&rdo;霍相貞顫抖著答應了一聲,然後從士兵懷裡接過了雪冰。讓雪冰枕到自己的臂彎裡,他一邊支使周圍的小兵去叫軍醫,一邊去解雪冰的軍裝紐扣。雪冰傷得太厲害了,再不止血的話,他的血就要流光了。然而紐扣剛解了兩三個,霍相貞忽然停了動作。盯著雪冰蒼白的面孔,他慢慢抬起染血的手指,湊到了雪冰的鼻端。雪冰死了。霍相貞哆嗦了一下,一如既往的,沒有眼淚。收緊雙臂抱了雪冰,他抬眼往遠方看。心裡空落落的,眼前白茫茫的,雪冰也死了。霍相貞把雪冰綁在了馬背上,然後開始著手撤退。來得艱難,走得更艱難,而且還有追兵。霍相貞一路且戰且退,想要儘快撤到石家莊,好乘火車沿著平漢線回保定。哪知隊伍還沒進入石家莊,他就聽聞鐵路被中央軍截斷了。石家莊和保定之間無法通車,並且還有中央軍活動,想要回保定,只能憑著兩隻腳一杆槍打回去,顯然是不大現實。霍相貞一時無法,索性放棄北上,抓了幾列火車往南迴了順德府‐‐畢竟是在順德府經營了半年,而且此地也有幾處天險,走投無路之時,先回來喘息幾日也是好的。然而他剛剛進入邢臺縣,就又得到了新的軍情‐‐駐紮在河南的中央軍,也殺過來了。事到如今,他身邊只有兩個團的人馬,孫文雄帶著大部隊又被困在了保定,無法南下回來。想要抵抗河南兵,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與此同時,山東的顧承喜也又有了動靜。顧承喜奉了南京政府的命令,慢吞吞的調兵遣將,隨時預備著衝入河北,和河南兵兩邊夾攻,給霍相貞致命一擊。打仗這種事情,終歸是要賣力氣的,所以他並不胡亂積極,慢條斯理的準備得很細緻。歪在暖炕上剝著一個橘子,他得意洋洋的對裴海生說話:&ldo;這霍靜恆是真夠可以的,也不知道是受了誰的煽惑,居然還真想殺到北平當皇帝去了,這不失心瘋嘛!&rdo;話音落下,他往嘴裡塞了一瓣橘子,隨即皺著眉頭一咧嘴:&ldo;操,這麼酸!&rdo;裴海生站在地上,聽聞此言,便回了他一句:&ldo;所以軍座這一趟,是又要當救兵去了?&rdo;顧承喜放下橘子,坐起身喝了一口水:&ldo;放你孃的屁,我怎麼那麼賤?我給他當救兵,誰給我當救兵?南京都給他發通緝令了,我還攙和他那些屁事兒?像他那樣的貨,我告訴你,放在哪兒都不省心,唯一的路子就是把他往南京一送,直接讓他蹲一輩子大牢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