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的對著馬從戎望了片刻,他很艱難的開了口,聲音嘶啞微弱,幾乎就是有氣無聲:&ldo;你來了?&rdo;深深的又看了馬從戎一眼,他閉了眼睛又道:&ldo;回去吧。&rdo;馬從戎像怕他跑了似的,一手揪著他的小褂領子,一手往自己懷裡摸:&ldo;大爺,我這裡還有白少爺給您的一封信,白少爺聽說了您的情況,您知道他急成了什麼樣兒?他腿不方便,沒法親自過來,只好給您寫了封信‐‐&rdo;他把信封直送到了霍相貞的眼前:&ldo;您瞧瞧,這信多厚,裡面可全是白少爺要對您說的話啊,您捨得不聽,直接把我攆走?&rdo;霍相貞睜開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信封封口上的印章。而馬從戎沉默片刻,收回信封撕開了封口:&ldo;大爺,我來讀信,您提起精神聽著。&rdo;馬從戎從信封裡抽出信箋一看,發現信箋紙張太厚了,撐得信封鼓鼓囊囊,其實只有三張。低頭清了清喉嚨,他開始朗朗的讀。以著白摩尼的水平,自然也只能寫最簡明的白話信。聽眾們不用動腦子,有耳朵就能懂。顧承喜聽著,沒聽出哪句話情真意切,心中不禁有些失望,懷疑白摩尼這小子是爛泥扶不上牆,越到用得著他的時候,他越沒用。而霍相貞靜靜的望著正在朗讀的馬從戎,心中卻是微微的亮堂了一點,心想摩尼這信寫得好,話說得一句是一句,利利索索明明白白,筆上功夫有長進了。他對白摩尼的要求素來不高,所以對方哪怕有了一絲一毫的進步,他也能感覺得到。馬從戎讀完第一頁信箋,開始讀第二頁。第二頁沒讀幾句,他驟然一愣:&ldo;嗯?這怎麼‐‐&rdo;將第三頁信箋也看了一遍,馬從戎驚詫的告訴霍相貞:&ldo;信到這裡就結束了,後頭讓白少爺畫很多叉,不知道又是什麼奇怪規矩。&rdo;霍相貞聽到這裡,竟是顫巍巍的從被窩裡伸出了一隻手。馬從戎會意,立刻把信箋全部送到了他的手中,讓他親眼去看。而霍相貞盯著滿篇的叉,忽然笑了一下。這是西方小孩子的規矩,一個叉,代表一個吻。這麼多的叉,這麼多的吻。他一笑,馬從戎和顧承喜看在眼裡,五味陳雜的也跟著笑了。兩人都沒品出這封信的好,就這麼一篇淡而無味的陳詞濫調,然能夠勾出垂死之人的笑容,可見天津那位真是寶貝。馬從戎以大局為重,暫時放下醋意,趁熱打鐵的又道:&ldo;大爺,白少爺還另託我給您帶了兩句話,您想不想聽?&rdo;霍相貞轉向了馬從戎,輕輕的一點頭。馬從戎向他探了頭,詭秘而又親熱的笑道:&ldo;白少爺說,仗打完了,他在等您。白少爺還說,您上次給了他一張支票,他留著一直沒動。&rdo;然後開玩笑似的一推霍相貞,他低聲問道:&ldo;大爺,您告訴我,您給了白少爺多少錢?我聽著好像是數目不小。那您太偏心了,白少爺現在又不缺錢,我可是坐吃山空,您有錢也該先貼補貼補我啊!&rdo;霍相貞正在琢磨白摩尼那兩句話,這時聽馬從戎如此厚顏無恥,不由得又笑了;一邊笑,一邊又感覺自己明白了白摩尼的意思‐‐小弟願意跟自己回家,而且小弟還存了一筆過日子的錢。霍相貞對那日子做了一番想象,只覺有陽光從天而降,把自己的身心全照成了透亮。歪著腦袋向下望去,他看向了顧承喜。顧承喜一直沒言語,但是像個上了發條的玩具人一般,肩膀端成水平,腰背挺得筆直,臉上沒有表情,唯有一雙眼睛骨碌碌的來回轉,彷彿隨時能從七竅中崩出個彈簧或者螺絲釘。毫無準備的和霍相貞對視了片刻,他突然起身向前,像彈個臭蟲似的,一指頭就把擋路的馬從戎彈開了。鳩佔鵲巢的坐到了霍相貞眼前,他低頭問道:&ldo;你有話說?&rdo;霍相貞還捏著那三張信箋。對著顧承喜吸了一口氣,他啞著嗓子說道:&ldo;我走。&rdo;顧承喜聽聞此言,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感覺自己是受了刺激,刺激得眼珠子都往外一努‐‐自己這些天對他連求帶哭又泣又訴,效果等於放屁;而白摩尼不過是寫了那麼一封有頭沒尾的破信,就讓他不但要活、而且要走了!但現在不是算小賬的時候,有話也得順著霍相貞說。顧承喜因為內心太不服不忿了,所以表面尤其爽朗,簡直快要哈哈大笑,以示豁達豪邁:&ldo;行!哪天你恢復原樣兒了,活蹦亂跳了,我就讓你走。&rdo;然後他&ldo;咣&rdo;的往自己胸口捶了一拳:&ldo;兄弟夠意思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