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喜拿趙良武沒辦法,於是把他送進了炊事班,不是讓他勞動,是讓他近水樓臺先得月,可以有機會大吃特吃。趙良武努力加餐,終於加出了腸胃炎。臥床休息了一個月,他更瘦了,但是在養病之餘,他學會了不少字,已經能夠看懂報紙和通俗的雜誌。顧承喜不好意思把他遣送回老家,於是安排他進了通訊排,讓他學習操作電臺。春節一過,招兵的日子就近了。新兵關係著軍餉和軍火,霍相貞也已經給他的第二團批了條子。顧承喜決定親自去天津大營領取槍支彈藥,但在前往天津之前,他先回了北京。帶著幾千大洋,他登了了馬宅的門。大帥雖然批了條子,可還是有空頭支票之嫌,非得過了秘書長的目,才算是真定了準。先前他送禮,馬從戎是不收的,話說得很明白,因為他當差不久,手裡沒錢。現在他是今非昔比了,馬從戎自然也改了態度,慨然笑納了他的大洋。顧承喜天不怕地不怕,但在馬從戎面前,始終是不敢造次,連耀武揚威的苗頭都不敢露。他總感覺馬從戎是個一半藏在黑暗裡的人物,平時談笑風生的很體貼、很講理、很和氣,不是因為他性情好,是因為還沒到他翻臉的時候。坐在馬家客廳的長沙發上,他接了馬從戎遞給他的一塊巧克力糖。糖挺漂亮,包著一層亮晶晶的玻璃紙,被馬從戎拍到了他的掌心裡:&ldo;嚐嚐,英國貨,味兒真不錯,昨天我吃了一罐子。&rdo;顧承喜捏著糖看了看,看清楚了那一層包裝紙的起轉承合。剝開玻璃紙吃了巧克力,他一邊咀嚼一邊搖頭笑了:&ldo;我吃不慣這東西。&rdo;馬從戎翹著二郎腿向後一靠,端著糖盤子挑挑揀揀:&ldo;保定現在怎麼樣?大帥不在的時候,是李參謀長管事兒吧?&rdo;顧承喜忍著甜膩,把口中的巧克力強嚥了下去:&ldo;是,參謀長管事兒。&rdo;馬從戎挑出了一顆滿意的糖,抬頭笑問道:&ldo;他算的那卦,到底準不準?&rdo;顧承喜現出了一臉為難的神情,搓著雙手緩緩搖頭:&ldo;他算的……我不敢說,好像……也有準的時候。&rdo;馬從戎哈哈大笑了,一邊笑一邊剝出了一顆圓圓的白巧克力。把白巧克力扔進嘴裡,他對顧承喜笑道:&ldo;可別讓他算了,大帥現在看他很不順眼。他再算下去,容易算到槍口上!&rdo;顧承喜陪著他笑,等他笑夠了,才又問道:&ldo;大帥這一陣子,會去保定嗎?&rdo;馬從戎想了想,末了答道:&ldo;應該會吧!你把你那兵都收拾乾淨了,第一眼讓他看滿意了,往後肯定有你的好處。&rdo;顧承喜點頭哈腰的答應了,同時不動聲色的偷眼瞧他。一邊瞧,一邊又想:&ldo;幸虧他是個男的,他要是個女的,一年一個,都能給平安生一窩了!&rdo;估摸著自己坐得差不多了,顧承喜起身告了辭。有心再去霍府亮亮相,但是他轉念一想,還是沒去。這一陣子他沒幹出什麼成績,即便見了霍相貞,也沒有可以自傲的資本。與其如此,不如先去天津辦正事。將來真若是成了第二個安如山,他心裡想,還怕平安不肯高看自己嗎?顧承喜直奔了天津,到天津後,還聽說了一件小新聞‐‐連毅的愛將,去年因為和安師打仗、而被霍相貞關進大牢的李子明團長,居然成功的越獄逃了。李子明入獄許久,早已成了個毫無價值的廢人,有他沒他都一樣,所以這樁訊息也未激出大浪。顧承喜領了軍火回了保定,哪知剛進軍營,他就得了喜訊‐‐大帥來了!來是來了,但是正在檢閱炮兵大隊。顧承喜瞬間慌了神,抓心撓肝的等著霍相貞也來檢閱檢閱自己。從中午等到傍晚,他終於等得忍無可忍,自己牽出戰馬飛身而上,快馬加鞭的送上門去了。在炮兵大隊的露天場上,他遙遙的勒住戰馬,看到了遠方的齊齊的一排野戰炮。荷槍實彈的副官衛士們來回巡邏,在蒼莽的暮色中移動成了一個個模糊的小影子。然後,他找到了霍相貞。霍相貞騎在了一門野戰炮的炮筒上,炮筒高高昂起。殘陽晚霞之中,炮不動,他也不動。仰頭望著天邊,他凝固成了一抹漆黑的剪影,只有柔軟的大氅一角,偶爾隨了寒風飄動。顧承喜下了戰馬,鬆開韁繩向前一步一步的走。凍硬了的靴底踏過滿地的殘雪枯草,他一直走到了野戰炮下。揚起頭舉起手,他握住了霍相貞穿著馬靴的左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