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從戎點了點頭,臉本來就白,如今徹底沒了血色,說起話來也是有氣無力:&ldo;承喜,我把話放在這兒,他要是撤我的職,我明天立刻就走。我一輩子不踏進他霍家一步!我告訴你,家裡沒了我,他的日子能立刻亂套。我給他管了八年的家,我他媽的不是吹牛!&rdo;顧承喜環顧四周,見周圍沒有閒雜人等,便輕輕一拍他的胳膊:&ldo;秘書長,你等著我,我進去向大帥求求情。我知道我沒什麼面子和分量,但是我試試看。&rdo;然後不等馬從戎回答,他自作主張的起了身,邁步走向了旅部後方的房屋。顧承喜進門時,霍相貞正歪著腦袋坐在一把木頭椅子上。一隻腳蹬著椅子下方的橫樑,他雙手插兜半閉了眼睛,眉目間還殘留著些許戾氣。聽到門口有了動靜,他向前撩了一眼,臉上沒有表情:&ldo;出去!&rdo;顧承喜背過手關嚴了房門‐‐他先前救過霍相貞,今天又救了白摩尼,所以存有一點抗命的底氣和勇氣。他不出去,霍相貞垂了眼皮,也沒有再多說。顧承喜輕輕的走向了他,知道他現在是回過味了。有些事情是越想越可怕的,比如白摩尼的傷。傍晚時候看白摩尼,白摩尼只是受了傷;到了如今再想白摩尼,想到的就不只是傷那麼簡單了。一個花朵似的男孩子,處在正好的年華,一生的事業還未開始,便已經殘廢了一條腿‐‐到底是怎麼個殘廢,還是懸案。最好的結果是瘸,最壞的結果,是截肢。白摩尼雖然無知無能,但是他生得那麼美。截去他的左腿,宛如玉碎。停在霍相貞面前彎了腰,他儘量的放輕了聲音:&ldo;大帥,事已至此了,您犯愁也是沒有用啊。再說白少爺那腿未必就沒活路了,聽說洋醫生都有本事,只要能把骨頭接上,就有康復的希望。白少爺是個小孩兒,又不是七老八十了,骨頭長得容易著呢!&rdo;霍相貞知道他是在寬慰自己,要放到平常,他再懶得聽,也要對這救命恩人敷衍著笑一下。但是如今,他實在是笑不出來了。顧承喜又道:&ldo;要不然,明天讓秘書長留下來,您回北京瞧瞧白少爺去?&rdo;霍相貞向後一仰頭,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沒說話。顧承喜繞過椅子走到了他的身後,先伸手輕輕托起了他的後腦勺,然後上前一步,做了他的椅背。霍相貞的脖子像是快要支不住腦袋,顧承喜一鬆手,他便順勢向後又仰了過去,正好靠在了他的胸腹之間。吸進的一口氣緩緩撥出了,他喃喃的嘆了一聲:&ldo;小弟啊……&rdo;顧承喜低下頭,居高臨下的俯視了霍相貞。霍相貞瘦了,瘦得面孔輪廓分明,因為閉了眼睛,所以睫毛盡數撲撒開了。睫毛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藏在內雙眼皮裡,如今驟然露了原形,竟是長得驚人。顧承喜早就記得他似乎是睡著比醒了更好看,如今這麼一瞧,果然是。抬起雙手搭上了霍相貞的肩膀,顧承喜忽然沒了話講‐‐來時都醞釀一路了,不該無話可說的。但是霍相貞看起來是這樣的疲憊,讓他不由得屏聲靜氣,不敢動了。房內寂靜了許久,末了還是霍相貞先開了口:&ldo;馬從戎怎麼樣了?&rdo;顧承喜低低的一笑:&ldo;秘書長,我看,好像都要哭了。&rdo;霍相貞又沉默了。顧承喜凝視著他,看他烏濃的劍眉和挺拔的鼻樑。看到最後,他微微俯了身:&ldo;大帥,都快到半夜了,您也休息吧。&rdo;霍相貞雙手扶了自己的大腿,氣運丹田一般想要起立。可是未等他真正發力,顧承喜已經伸手攙扶了他。搖晃著站直了身體,他不耐煩的一甩手:&ldo;不用你。&rdo;顧承喜笑了,同時不放手:&ldo;大帥,您別防備我了。我現在是有賊心沒賊膽,您借我個膽子我也不敢。您剛才打秘書長,把外頭的人都嚇跑了,連元滿都跑了,就我一個還敢來。我扶您到隔壁屋裡對付一夜,明天天亮了,咱們還得繼續過日子不是?&rdo;霍相貞一晃肩膀,生生的甩開了顧承喜。強打精神邁了步,他低聲說道:&ldo;少廢話。&rdo;顧承喜跟上了他。霍平川的宅子已經是不能住人了,所以霍相貞暫時在旅部安了身。顧承喜給他鋪了床,又給他端了一盆水:&ldo;大帥洗洗臉?&rdo;霍相貞坐在床邊,一搖頭。顧承喜把大銅盆放在了地上:&ldo;大帥洗洗腳?&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