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從戎猛然回頭目送了他的背影,一顆心像是被方才那一腳踢碎了,血肉模糊的擰絞著疼。他是沒辦法,他要是有辦法,綁也要把霍相貞綁到天津去!哆嗦著勉強站穩了,他在越來越濃重的暮色中環視了整潔的客廳。霍府其實不是霍相貞的,霍府其實是他馬從戎的。他生在霍府長在霍府,活到了二十大幾,還在霍府。他愛這府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這是霍相貞口中的&ldo;咱家&rdo;!然而霍相貞並不把這個家當成一回事,走就走了,丟就丟了。一座霍府,抵不過他手中的殘兵敗將!馬從戎越想越氣,越想越冷。末了把牙一咬,他轉身向外走去‐‐你不是要敗家嗎?很好,我替你敗!與其最後便宜了外人,不如我先下手!安德烈匆匆的吃了幾口晚飯,因為隨時可能啟程離京,所以不敢休息,怕自己越歇越懶。獨自在一片空地上徘徊了,他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天黑了,可又沒到開電燈的時刻,所以整座霍府全陷入了夜色之中。影影綽綽的,他忽然看到前方走來了一隊軍官,領頭的人卻是長袍打扮,一張臉煞白煞白的,正是馬從戎。馬從戎單手拎著一隻皮箱,身後眾軍官排成兩列,各自也都拎著皮箱。這麼一支隊伍無聲無息的驟然出現,幾乎把安德烈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打了立正,他對著馬從戎行了個軍禮:&ldo;喵……&rdo;馬從戎看了他一眼,隨即轉向前方,腳步不停的走過了他:&ldo;好好保護大帥!&rdo;安德烈一跺腳一昂頭:&ldo;是!&rdo;軍官們訓練有素的緊隨了馬從戎,手中拎著一模一樣的黑皮箱。安德烈眼望著他們出了大門,上了汽車,感覺不甚對勁,但秘書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又敢盤問他的行蹤呢?霍相貞在池子裡睡了一覺,是不知不覺睡過去的,醒來時一池熱水已經變涼。撈起毛巾擦了把臉,他連滾帶爬的上了岸,心想自己怎麼睡著了?現在是睡覺的時候嗎?他匆匆的穿戴整齊了,又用手指梳了梳溼漉漉的短髮。推門向外走了出去,他迎面看到了畏畏縮縮的李副官和安德烈。兩人一起行了軍禮,然後李副官先開了口:&ldo;報告大帥,秘書長走了。&rdo;霍相貞聽到&ldo;秘書長&rdo;三個字,心中先是迷糊了一下,隨即想起了前因後果:&ldo;我知道,他去天津了!&rdo;李副官牙疼似的深吸了一口氣,意意思思的像是要後退:&ldo;哦……原來大帥知道。我聽他們說賬房裡的保險櫃全被秘書長開了,還以為……&rdo;霍相貞登時變了臉色:&ldo;什麼意思?&rdo;李副官抬手向外一指:&ldo;賬房開了門,嵌在牆裡的保險櫃也開了門。櫃子裡的東西,好像是被秘書長帶走了。&rdo;霍相貞當即晃了一下:&ldo;你們看清楚了?&rdo;李副官怯怯的答道:&ldo;是爵爺‐‐安德烈最先看見的。&rdo;安德烈猶猶豫豫的出了聲:&ldo;喵長……拎著箱子,很多人和他一起,也拎箱子,上汽車,走了。&rdo;霍相貞一口氣哽在了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的窒了息。正值此刻,遠方響起了李克臣的呼喚:&ldo;大帥,我來了!咱們還不走嗎?列車那邊已經準備好啦!&rdo;半個小時之後,霍相貞帶著李克臣等人出了霍府大門,乘車直奔了火車站。他是個火力最旺的人,數九寒天都是一身的熱氣,然而如今身在五月的夜中,他卻是手腳冰涼的打起了冷戰。馬從戎帶走了一切能帶的,幾乎是將他的家產席捲一空。他原來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錢,現在終於知道了。現在他一無所有。 戰爭與和平霍相貞坐在半截土牆後面,低頭吃著出北京後的第一頓熱飯。熱飯是烙餅,沒有菜,餅中薄薄的夾了一層芝麻鹽,算是其中的一點滋味。上一頓飯是什麼時候吃的,他已經記不得‐‐好像許久沒有正經吃過飯了,但是也沒餓死,不知道一天一天是怎麼對付過來的。正午時分,當空懸著個大太陽,煌煌的直照了他的肩膀後背。軍裝上衣早穿不住了,僅有的一層白襯衫也被汗水漚成了黃色。土牆旁邊長著一棵小歪脖子樹,勉強給了他一點顧頭不顧尾的陰涼。狼吞虎嚥的把最後一點烙餅塞進嘴裡,他擰開水壺又痛飲了一番。後背熱得有了癢意,他背過一隻手去撓,撓得很不痛快。嗅著領口散發出來的汗酸氣味,他轉身靠著樹幹蹭了一氣,心中淡漠的想:&ldo;活成熊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