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致勃勃的走到了後頭小樓裡,元滿沒能見到霍相貞,因為霍相貞進了白摩尼的臥室,長長久久的不肯出來。這也並不是他留戀著不肯走,而是實在走不得。在臥室中來回的踱了好幾圈,末了他停在床前彎了腰,擰著兩道濃眉不笑強笑:&ldo;小弟……&rdo;白摩尼坐在大床正中央,身上穿的還是睡衣。兩條腿長長的伸出去了,他垂著腦袋一言不發。霍相貞嘆了口氣:&ldo;不是我不帶你去,我早就答應過的話,怎麼可能反悔?只不過是我先走,你後走。中間至多隔一個禮拜,一個禮拜,很長嗎?&rdo;白摩尼用手指捻著睡衣衣角,依然是不說話。大哥越來越讓他不痛快了,說好天熱了一起去北戴河,可是季節剛剛入夏,大哥就要拋了他先走一步。大哥回了家,日子反倒比先前更難熬,因為小顧不敢來了,來了也很規矩,不敢逗他玩陪他鬧了。他天天坐在床上看天,把天都看成了窗格子的形狀。一個家裡住著,一幢樓裡住著,大哥卻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不知道是在忙著何等大事。來了,也說不出什麼有趣的,至多隻是抱抱他,親親他,或者揉搓他的左腿,自以為是在做舒筋活血的按摩,其實早疼出了他一頭一身的冷汗。&ldo;我也沒說不讓你去。&rdo;他終於低聲開了口:&ldo;你自己去吧,反正我本來也不想去。&rdo;霍相貞直起了身,壓著怒火保持和顏悅色:&ldo;怎麼把話又說回來了?你還要讓我解釋多少遍?我是去開會,不是去遊山玩水!等開完了會再派人接你,正好天氣也能更熱一些!否則你現在去了,我也沒空理你!天冷,你還不能下海!&rdo;白摩尼早聽明白了,但是不願理解,不肯接受。扭頭望了窗外的一小塊藍天,他輕描淡寫的答道:&ldo;行啊,你去吧!我挺樂意一個人在家待著的,一個人清靜。&rdo;他不哭不鬧,只是把話說得酸溜溜冷颼颼,像個半大孩子故意要挑釁。他需要一點刺激,甚至想激得霍相貞將自己打罵一頓。有了野小子似的顧承喜作對比,大哥忽然變得無比巨大,無比黯淡,幾十年如一日,像個無聊的暴君。他瑟縮在了大哥的陰影之下,小顧也不敢來了。其實小顧真比大哥好嗎?也不見得,小顧只是好玩。可他的生活如同一潭死水,他剛剛過了二十週歲的生日,他真的很需要一點&ldo;好玩&rdo;。眼中忽然含了一點淚,他又想起了自己和小顧幹過的那些事情,不得見人的事情。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秘密啊,誰能想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他,私底下會如此的膽大包天?這也是一種癮,而且比大煙癮更可怕。大煙癮是死的,癮在身上;可這個癮是活的,癮在心裡。小顧聽他的差遣,做他的牛馬。小顧是個粗人,時常從嘴裡蹦出幾個骯髒而又滑稽的字眼,可是小顧有著很乾淨的眼睛,很純粹的笑容。只有和小顧在一起,他才能感覺世界是活的,自己也是活的。只是,對不起大哥了。大哥一直是這樣,變的不是大哥,是自己。原來覺得大哥像一座山,天塌地陷了都不怕,因為有大哥,大哥頂天立地。可是歲月深長,天既不塌地也不陷,一座山再高再大,白放在那裡,又有什麼用?白摩尼一眨巴眼睛,淚珠子撲簌簌的落在了手上。他想不明白了,想不通了。霍相貞則是徹底的忍無可忍,指著他的鼻尖質問道:&ldo;昨天哭,今天也哭,一天一頓的給我嚎喪,你到底想怎麼著?&rdo;白摩尼一蹬右腿,哽咽著嚷道:&ldo;我要回家!&rdo;霍相貞怒道:&ldo;回什麼家!你那家裡連個正經廚子都沒有,你回家喝風屙屁去?混賬東西,只知道鬧!&rdo;話音落下,他轉身就走,並且把房門摔出了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霍相貞快步下樓,走得太快了,幾乎是連跑帶跳。他想不出白摩尼能有什麼沉重心事,以至於要天天灑淚給自己看。要放先前,他很可能已經動了手;不過現在不能打了,小弟現在可憐見的,真是弱成小姑娘了。一鼓作氣走到了樓外臺階上,他默默的做了幾個深呼吸。煩,他想,真是煩。樓上的小崽子還是有本事,說治自己一頓就治自己一頓,幾個小臉子一甩,能立刻把自己氣得找不到北。沒辦法,小崽子,欠揍,還不能真揍。好在打不起躲得起,自己走吧,不走也不行了,北戴河那邊的會議不能不參加,再不出發就要晚了。聶人雄怎麼還不滾蛋?打算在他岳父家裡長住了?從人家手裡搶來的老婆,還帶倒插門的?搶人老婆,不是正經東西!這回去了北戴河,正好去瞧瞧他那老婆是何方神聖,怎麼這麼招人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