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喜收回目光望向他,理直氣壯地答道:&ldo;對,不走了。這裡放著正經太太不當,頂風冒雪地跑去給人做小老婆,我賤哪?&rdo;陳文德對著她一挑濃眉,&ldo;我這邊可是要完蛋,你跟了我未必會有好果子吃。&rdo;&ldo;放心吧。等你窮了,我自然要給你演一場捲包會,用不著你心疼我。&rdo;陳文德聽到這裡,撲哧笑了,一邊笑一邊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小武,他喃喃地罵了一句,然後轉向前方一招手,&ldo;把你那崽子也留下吧。大不了我捏著鼻子,給他當一輩子老子就是了!&rdo;茉喜轉身走到馬車前,對著車簾子伸出了一隻手。彷彿想要掀開簾子一般,她的動作停了一瞬,隨即卻是合攏手指攥了拳頭,慢慢地收回了手。&ldo;給我兒子當老子,你也配!&rdo;她依然牙尖嘴利,只是聲音越來越弱,&ldo;我這兒子可不是凡人,命大著呢,將來肯定有福氣。我不能讓他……&rdo;話到這裡,沒了下文。兒子不是凡人,所以她不能讓他留下來給個活土匪當兒子,尤其是這活土匪正在走下坡路,過了今天,還不知道明天是死是生。她可以跟著活土匪混下去,混好混壞她都能忍受,都能湊合,但是她不能耽誤了兒子的前程。她得把兒子送到萬嘉桂那裡去,萬嘉桂的未婚妻是鳳瑤,有鳳瑤在,兒子即便沒了娘,也不會太可憐。這樣一來,萬物歸位、各得其所、天下太平。萬嘉桂可以和鳳瑤做清清靜靜的小夫妻;兒子也有了體面的父母家庭;至於她自己‐‐自己沒關係,世界這樣大,男人這樣多,總有她的立足地。在一小隊騎兵的護衛下,大馬車上了路。茉喜攥著拳頭站在院門口,眼望著馬車越走越遠。及至遠到了一定的程度,她忽然向前邁了一步,因為感覺自己剛聽到了小賴子的哭聲。但她也只邁了一步。一隻大手從天而降,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陳文德在後方發了話,&ldo;後悔了?後悔了可以追,我不攔著你。&rdo;茉喜搖了搖頭,聲音打了戰,&ldo;不後悔。&rdo;&ldo;想清楚了?&rdo;茉喜慢慢地回了頭,直視著陳文德的眼睛答道:&ldo;我年紀小,可我不糊塗。&rdo;說到這裡,她含著淚光展顏一笑,&ldo;那次我鬧肚子疼,你就不該管我,你不管我,我也死不了;你這一管,反倒是害了我。往後你要真是上了山,我也得跟你一起當土匪了。&rdo;陳文德眨巴著眼睛對她察言觀色,不知怎的,神情竟然有些惶恐,&ldo;茉喜,你‐‐&rdo;他用食指向她一點,&ldo;對我‐‐&rdo;又用手指一戳自己的胸膛,&ldo;有感情?&rdo;茉喜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然後正色答道:&ldo;其實我是看上武治平了。&rdo;陳文德虛張聲勢高高抬手,照著她的腦袋輕輕扇了一巴掌,然後俯身攔腰一把抱起了她。原地滴溜溜地連轉了幾個圈,他暈頭轉向地撒腿跑回了院子裡。茉喜在天旋地轉之中閉了眼睛,心裡空落落的,因為沒了小賴子。她想這可真是有意思,懷小賴子的時候煩死了他,煩得隔著肚皮對他天天罵;可是後來不知從何時開始,又愛死了小賴子,小賴子打個呵欠皺皺眉,在她眼裡都是戲。忽然地,她想起了自己的娘。於是她飛快地又釋然了。她娘是個苦出身的戲子,她自己也是個苦出身的丫頭,但她的兒子不會再苦了。她快刀斬亂麻,斬出了個小小的萬家大少爺!這疾病一樣的苦命,遺傳到她這一輩為止了。陳文德把茉喜抱到了桌子上。等茉喜垂下兩條腿坐穩當了,他站在她的面前,握著她的肩膀向她微笑,笑得痴痴傻傻,眉宇之間,竟然生出了幾分少年式的稚氣。茉喜和他對視了良久,心中疼痛,疼兒子,也疼他。這惡棍,要惡就該惡到底、讓她恨;可這惡棍真是壞到了家,竟然偏偏不讓她如意!笑著笑著,陳文德忽然收斂笑容,放開茉喜走到屋角,從衣帽架上摘了手槍皮套往身上系,茉喜見狀,不由得問道:&ldo;幹什麼去?&rdo;陳文德手腳忙碌得飛快,整個人像是剛吃了大補丸,灰白色的頭髮梢上都帶著精神,&ldo;我不能坐在家裡等死,你留下來等我的訊息,我出去一趟,頂得住就頂,頂不住,我就撤。&rdo;茉喜晃盪著兩隻腳,大聲囑咐道:&ldo;槍炮無眼,你多小心!&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