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鳳瑤先下了汽車,站定之後向前望去,她就聽萬嘉桂低聲說道:&ldo;這是我在文縣的住處,房子不錯,也很肅靜。我想我們在這裡吃頓便飯談一談,比在外面那些館子裡更好。&rdo;這時茉喜的雙腳也落了地,正把萬嘉桂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很驚訝地扭頭看向萬嘉桂,她一時忘情,開口問道:&ldo;住處?你不走啦?&rdo;萬嘉桂點頭一笑,&ldo;暫時是不會走了。&rdo;然後他向著院門的方向一躬身一伸手,彬彬有禮地說道:&ldo;鳳瑤、茉喜,請進吧。&rdo;鳳瑤微微鞠躬回了個禮,然後拉起茉喜的左手,一步一步,穩穩當當地走向了前方。茉喜沒看明白這一座宅院的格局。糊里糊塗地跟著鳳瑤和萬嘉桂走了一氣,末了她進了一間明亮大廳裡‐‐明亮,是因為天花板上垂著大吊燈。茉喜仰頭盯著吊燈,比見了太陽更高興,因為文縣這個地方和北京不同,並不是處處都能拉電線開電燈。大吊燈下是一張亮晶晶的紅木圓桌,桌上擺著幾樣乾乾淨淨的菜餚,又有一隻鋥亮的小鐵桶,桶裡盛著冰塊和一瓶洋酒。萬嘉桂請鳳瑤和茉喜落了座,一名副官模樣的青年站在門口,看那意思是要進來伺候,然而萬嘉桂不抬頭地揮了揮手,青年見狀,便自動地掩門退了下去。萬嘉桂從冰桶中取出酒瓶,親自倒了三杯通紅的洋酒。把其中兩杯分別送到了鳳瑤和茉喜面前,他低低地笑了一聲,&ldo;是葡萄酒,當汽水喝吧。&rdo;然後不等兩人回答,他自顧自地坐了下來,望著桌面又道:&ldo;我上個禮拜才接到了父親的信。在那之前,我對北京城內的事情是一無所知。&rdo;三言兩語地,萬嘉桂如願地做了一番解釋。原來他那一日出城之後直奔了保定,到達保定之後還沒來得及喘過這一口氣,便又收到了他那頂頭上司孟旅長的急電‐‐在他陪著鳳瑤茉喜在北京城內吃喝玩樂之時,孟旅長已經升官發財,成了孟師長。孟師長是胸懷大志的人,越是往上走,越是不甘寂寞。萬嘉桂文武雙全、年紀又輕,是他眼中的紅人兼干將。所以此刻孟師長一封電報把紅人兼干將召到眼前,讓他立刻帶兵往河南開。開到河南去幹什麼?不必說,自然是打仗。為了什麼打仗?也無需細講,因為講來講去也不過是四個字,叫做&ldo;軍閥混戰&rdo;。萬嘉桂在河南打了一個多月,攻城略地,成績斐然。孟師長心中喜悅,正打算繼續向西進軍,哪知道後院起火,先前被他這一派軍閥攆出北京城的陳司令居然死灰復燃,又在河北一帶活動了起來。並且因為這姓陳的是個土匪出身的老江湖,年紀不很大,名望卻是高,雖然屬於臭名昭著一類,但臭名也是名,也有號召力。孟師長和陳司令有仇,如今見陳司令招兵買馬東山再起了,他旁的顧不上,先把萬嘉桂那一團人馬撤了回來迎敵。而萬嘉桂剛一回歸河北境內,就有人很輾轉地給他送來了一封信。信是萬老爺寫給他的,不知經了多少人的手,信封邊角都被磨得起了毛。撕開封口展信一看,萬嘉桂嚇了一大跳,因為萬沒想到自己前腳剛離北京,白家後腳就敗成了家破人亡。想起鳳瑤那種溫吞柔弱的性情,還有小丫頭片子似的茉喜,他腦子裡嗡嗡作響,不知道這兩個姑娘是怎麼熬過的這一關又一關。他素來是以事業為第一重的,但這時也穩不住神了,拼著挨一頓拳腳和臭罵,他準備去向孟師長告假一個禮拜,要去文縣瞧瞧那姐兒倆。哪知走到孟師長面前,他還未硬著頭皮開口,孟師長先說了話:&ldo;你別閒著,趕緊帶兵去文縣!&rdo;萬嘉桂以為自己聽錯了,抬眼看著孟師長,他半晌沒說話。孟師長人在窗前,負手而立,作大人物狀,&ldo;去文縣,把陳文德給我擋住,不許他再向外擴張一寸土地!就算不能將其就地殲滅,也要困住他、困死他!聽見沒有?!&rdo;萬嘉桂嚥了口唾沫,隨即抬手行了個軍禮,&ldo;是,師座。&rdo;孟師長抬起一隻手,氣派非凡地向外輕揮了揮,&ldo;好,下去吧!&rdo;話音落下,孟師長只聽房門咣的一聲響,扭頭看時,只看到了萬嘉桂留下的一道殘影‐‐這小子跑得太快,一瞬間躥出門去,此刻已經是無影無蹤了。將自己這些時日的經歷講述了一遍之後,萬嘉桂不好批評自家的父母,只能是起身對著鳳瑤一舉杯,&ldo;鳳瑤,我實實在在是愧對了你,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與苦難。我自罰一杯,算是向你賠罪。&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