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生一搖頭,然後領著他繼續向前走。龍相對他察言觀色,就感覺他彷彿是很累,連一口水都喝不動了。兩人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又回了家。半大孩子正在門房裡睡覺,其餘人等也不見了蹤影,房屋內外一片寂靜。太陽光毒辣辣、白花花,水泥地面像是要反光,草坪上的綠草也軟塌塌地連了片。龍相進了最陰涼的客廳,對著電風扇狠吹了一通。在吹得最痛快時,他忽然想到:&ldo;露生呢?&rdo;他抬起頭,從玻璃窗向外望,發現露生從樓內牽出了一條長長的橡膠管子,管子一端連線著水龍頭,另一端便滋出了很急的水來。獨自站在大太陽下,露生開始給草地澆水。推開窗戶大喊了一聲:&ldo;露生!&rdo;龍相讓他進來休息,然而露生充耳不聞。龍相按捺不住了,手撐窗臺縱身一躍,跳出視窗跑向了露生。氣喘吁吁地衝到了露生身邊,他開口問道:&ldo;你不熱嗎?&rdo;露生盯著嘩嘩的水流,動作停了。龍相這回賠了一點小心:&ldo;露生,你生氣啦?&rdo;露生沒回答,只舉起水管對準了自己的腦袋。龍相下意識地向後一躲,同時只見水流砸在露生的腦袋上,露生的襯衫在一瞬間便溼透了。陽光很熱,水卻很涼。露生把水管往草地上一扔,然後抬起雙手用力一抹臉,轉身邁步走向了樓內。在兩個小時前,他剛發現龍相不見了的時候,他還以為這個人又瘋了‐‐瘋了,跑了,再也找不到,死在外頭了。但是他什麼都不想說了。這兩個小時的奔波尋覓,實在是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龍相老實了。天黑之後,他自動地回了樓上臥室。露生像是要病了,一直懨懨地不說話。他也沒敢再勞動對方,自己放水洗了澡,然後輕輕地上床,滾到了床裡。露生把一領竹蓆鋪到了大床正中央,有氣無力地說道:&ldo;天氣熱了,你也好了,我不和你擠了,你到這席子上睡吧。&rdo;龍相立刻坐了起來,&ldo;那你呢?&rdo;露生答道:&ldo;我去樓下的客房睡。樓後頭的倉庫裡有一張行軍床,還挺新的,支開了也不小。我躺著試了試,還挺舒服。先睡它吧,明天再去傢俱行買張床回來。&rdo;龍相探頭向上,很狐疑地去看露生的眼睛,又小聲問道:&ldo;你……你還在生氣啊?&rdo;不等露生回答,他先笑了,跪起身來一拍露生的肩膀,&ldo;別生氣了,我保證,再也不亂跑了。&rdo;他笑了,露生也笑了,&ldo;我沒生氣。我對你生什麼氣。&rdo;&ldo;那你別走。&rdo;&ldo;天越來越熱了,我個子大,你也不小,一張床哪夠咱們兩個滾的?又不是沒屋子住,幹嗎非得擠在一起?&rdo;&ldo;那你把床搬上來,或者乾脆明天你再定做一張新床,要比現在這張床大一倍‐‐算了算了,乾脆砌一鋪炕吧!&rdo;&ldo;胡說八道,誰家會在洋房裡砌火炕?趕緊躺下睡覺!&rdo;&ldo;那你給我講個故事,我聽完了就睡。&rdo;露生原地轉了個圈,最後從枕頭底下掏出一本小書來。一屁股坐在床上,他背靠床頭,從腰那裡擰了個勁,讓兩條長腿一起垂下去。將那本小書翻開來,他沉吟著尋找故事來讀。讀著讀著,他那兩條腿就被龍相扳了上來,鞋脫了,襪子也脫了,露生伸手一擋龍相的動作,盯著書頁告訴他:&ldo;好好好,別鬧我,我不走就是了。&rdo;龍相認為自己頭腦清醒、身體健康,滿可以踏遍千山萬水。但因露生是那樣地&ldo;愛生氣&rdo;,所以他決定退讓幾大步,露生不許自己單獨出門,那不出就是了。橫豎他不是太愛玩的性子,最風光的時候,他也沒有吃喝嫖賭過。在早晚涼快的時候,露生會親自帶著他出門散步,時常會在附近遇上唐小姐的汽車。唐小姐的化妝與服飾是每天都不重樣的,身邊的男子,據露生漫不經心地看,似乎也不重樣。不過人家風流闊綽,有&ldo;不重樣&rdo;的資本,旁人自然也不便批評。對待露生,唐小姐還是那麼親熱豪爽,對待龍相卻差了一點。露生挺困惑,因為若論相貌,自己是不如龍相的,但龍相從未鬧出過任何桃色新聞‐‐他不愛陌生女人,很奇怪,陌生女人們也不愛他。他美歸美,然而不知道哪裡美得不對勁,不討異性的青睞。龍相也發現了這一點‐‐唐小姐見了露生有說有笑,唐小姐家裡有幾個相當俏皮的年輕女僕,偶爾在外遇見了露生,也一定要主動地喚一聲&ldo;白先生&rdo;。當然,白先生見了誰都微笑,也的確是和藹可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