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飛了,人碎了,馬也傷了。餘下幾個命大的連滾帶爬,用兩隻腳生生跑回了城裡去。半夜時分,他們出現在金山面前時,金山幾乎以為自己是見了鬼。及至聽聞了城外的大爆炸,他急了:&ldo;全炸沒了?我那些金條呢?&rdo;鬼似的幾個活人滿身雪和血,半死不活的向他搖頭‐‐卡車所在的地面都被炸成了大坑,他們能求得一條活命,已經算是老天保佑,誰還敢再去那爆炸坑裡找金子?於是金山痛心疾首的一拍大腿:&ldo;我那可是‐‐我那上面一層真是金條哇!&rdo;上面一層是金條,下面幾層都是鐵條,可一層也罷一箱也罷,金子畢竟是金子,一疙瘩都不應該白扔。現在可好,金子沒了,槍也沒了,人也沒了!&ldo;那陸克淵呢?&rdo;他急赤白臉的又問。活人再次搖頭:&ldo;沒見著!&rdo;金山雙手叉腰嚥了口唾沫,並沒有追究到底的打算‐‐金子都炸沒了,人還能在?好一樁雞飛蛋打的買賣,倒是完結得利索,送過去的全沒了,完全沒有懸念,不用再花心思多惦記。就在這時,外面有人輕輕的推開了房門,一張被寒風吹紅了的小臉蛋伸了進來,希靈賠笑問道:&ldo;金師長,我先生回來了?&rdo;金山哼了一聲:&ldo;你男人啊,死啦!&rdo;此言一出,希靈登時就不樂意了,推開房門走進來,她昂首挺胸的說道:&ldo;金師長,有話說話,你紅口白牙的咒人就不對了!難道我先生這些日子勞心費力,不是為了你嗎?&rdo;金山一瞪眼睛:&ldo;我?我個屁!不信你問這幾個鬼!&rdo;希靈這才留意到地上還站了幾個破衣爛衫的叫花子,扭過頭將叫花子們細細打量了一番,她的面孔漸漸失了血色。他們哪裡是叫花子呢?他們只是煙熏火燎滿頭滿臉血啊!然而,她最後卻是蒼白著面孔,乾巴巴的笑了一聲。&ldo;金師長,您別和我開玩笑了。&rdo;她重新又轉向了金山:&ldo;我先生他身體不好,最怕冷了,讓他在外面一跑跑一天,真是有點夠嗆。您看我,眼巴巴的一直等著他呢。他到底什麼時候回來,您給我句準話,我好給他預備口熱水呀!&rdo;金山不耐煩了,惡狠狠的向外一揮手:&ldo;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城外交軍火的時候,軍火炸了!我派出去一隊人,就活著回來了這麼幾個!&rdo;說完這話,他再去看希靈,結果被希靈嚇了一跳。希靈雙手攥著拳頭,身體緊繃著向前探,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她的黑眼珠忽然無限大,大得兩隻眼睛成了深深的黑洞。死死的盯著金山,在短暫的沉默過後,她開了口,聲音忽然變得嘶啞蒼老:&ldo;把他給我!&rdo;金山退了一步:&ldo;我怎麼給你?那邊連具整屍首都沒有了!&rdo;希靈上前一步,又重複了一遍:&ldo;把他給我!&rdo;金山擰起兩道眉毛:&ldo;你聾啊?&rdo;下一秒,他聽到了歇斯底里的一聲怒吼:&ldo;把他給我!&rdo;隨即兩隻手抓住了他的衣領,希靈像鬼魅一樣撲向了他。他下意識的抬手一擋,把希靈硬生生的撥了個踉蹌:&ldo;你發什麼瘋!&rdo;希靈跌坐在地上,隨即一翻身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衝向金山:&ldo;把他給我!他中午出門時還好好的,現在你對我說他死了?&rdo;她一邊吼一邊喘,喘得話都說不下去。一手死死的抓住了金山的袖子,開始有熱淚從她的眼中湧出,一瞬間便流了滿臉。金山低頭看著她,像是被她這張臉震住了,嘴唇動了動,他一時竟是沒有說出話來。&ldo;你們跟她再講一遍吧!&rdo;他支使面前這幾個活人。活人心有餘悸的開了口,希靈一手揪著金山,眼睛盯著活人的嘴。這一次她很有耐心,很安靜,一直等他們把話說到了最後。然後她鬆了手,蹲下去,就覺得心疼,疼得要四分五裂、七竅流血。顫抖著扭過頭望向門外,她想到自己再也看不到陸克淵的大眼睛了,再也沒有人愛自己疼自己、也被自己愛自己疼了。再也沒有了,再也沒有了。眼中是朦朦的淚,耳中有轟轟的響,她活了這麼多年,忽然忘記了如何呼吸。一口氣撥出去,她見周遭的世界迅速變暗變黑,燈光熄滅,人間落幕,如果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換回活著的陸克淵,那麼,她願意明天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