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腳剛一進辦公室的門,後腳小夥計領著玉恆來了。他這辦公室的角落裡擺了個棉墊子,就算是玉恆的小窩。他這小窩怎麼看都類似狗窩。但玉恆自己不介意,旁人當然不好說什麼。玉恆很識相的一聲不吭,不打擾何養健辦公,只坐在棉墊子上玩他的小玩具,玩累了就倒下去,枕著他的癟老虎睡一覺。他這個角落十分隱蔽,平常的人進進出出,都不知道這屋子裡還有個小孩子。何養健在感情上是喜歡這孩子的,可是在理智上,他又認為自己應該折磨折磨他。感情和理智打了架,他拿玉恆和自己全都沒了辦法。所以一方面,他把玉恆當成小狗養在角落裡,平時不許他隨便出聲;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要把玉恆抱到大腿上,咬咬他的小嫩胳膊小嫩手,逗得玉恆咯咯笑出聲音。何養健嚴肅了二三十年,似乎生下來就是少年老成的,從來不玩,結果如今到了而立之年,他反倒給自己養了一個肉嘟嘟的小寵物。偏偏這小寵物又是他的仇人生下來的。這算是幸還是不幸?他也想不清楚。一邊逗弄著玉恆,他一邊把陸克淵在日租界內的勢力抹了去,同時他又聯絡了天津衛裡幾位有名有姓的&ldo;大哥&rdo;。大哥全被陸克淵欺負得夠嗆,如今看見有人敢啃這塊姓陸的硬骨頭了,而且還有日本人撐腰,大哥們就也都躍躍欲試,頗想趁機痛打落水狗,也跟著出幾口惡氣。而春美的叔叔更有妙計,直接對外放出流言,說陸克淵其實已經在爆炸中身亡。這一招確實是厲害。因為陸克淵此刻的確是無法露面。陸克淵既不露面,旁人便不由得要信那些流言。何養健還沒再次出手,陸克淵這邊已經自行亂了陣腳。八爺一天過來一趟,向陸克淵報告外界的情況。陸克淵靠著嗎啡一天一天苦熬時光,聽聞手下已經人心惶惶,他沉默半晌,末了說道:&ldo;我該出去見見人了。&rdo;說這話時,他的嗓子還是啞的。八爺抬頭去看坐在一旁的希靈‐‐現在,他是很拿這位小大嫂當一回事了。希靈不置可否的盯著地面。像是出了神。於是八爺只好又去看陸克淵:&ldo;大哥,你那身體行嗎?要不然再等等吧!&rdo;希靈這時忽然開了口:&ldo;他行。八爺,你負責準備外頭的事情,這兩天我們就找機會,讓他出去亮亮相。&rdo;八爺又看了陸克淵一眼,見陸克淵也是點頭,便答應著離去。而如此又過了一天一夜,在這一日的下午,希靈在醫生的幫助下,給陸克淵穿上了一套嶄新的衣褲。衣褲下面裹了層層的繃帶,因為受了傷的面板還在向外滲著黃水,幸而手和臉全是安然無恙。在嗎啡的支援下坐上輪椅,他的腿和手打著石膏,看著前方大鏡子中的自己,他沒說什麼。希靈給他刮淨了臉,又用梳子和髮蠟把他的腦袋打理成一絲不亂。然後在他面前俯下身來,她很仔細的為他正了正領帶結,同時低聲說道:&ldo;最多半個小時,一定給我挺住!&rdo;陸克淵笑了一下:&ldo;心狠手辣,不疼男人的東西!&rdo;希靈看了他一眼:&ldo;我恨你還來不及呢,我還疼你?&rdo;陸克淵回望著她的眼睛:&ldo;我不知道你這麼恨我,希靈,說實話,如果沒有這一場,你是不是也該對我下手了?&rdo;希靈抬手又為他理了理頭髮:&ldo;你這麼折磨我,我能饒得了你?&rdo;&ldo;那現在正是你報仇的好機會。&rdo;&ldo;你少拿話激我,等你把那一身皮長好了,我自然再和你算總賬。&rdo;說完這話,她叫僕人進來,把陸克淵連著輪椅一起抬了出去。一步一步的跟在後方,希靈回想著自己方才和陸克淵的那一番談話,忽然感覺自己不那麼恨他了。然後無可奈何的認了命,她想他們大概天生就只能是患難夫妻,千萬別過好日子,一過起好日子,就要分道揚鑣。這叫什麼爛姻緣?陸克淵很成功的亮了個相。汽車火速的把他送到了八爺家裡,然後保鏢推著他進了八爺的家門。八爺提前找了幾個有頭有臉的朋友在家喝酒打牌,&ldo;冷不防&rdo;的見陸克淵來了,嚇了一跳。而陸克淵若無其事的罵了八爺幾句,說自己打電話找不到他,原來他在這裡玩上了。罵著罵著,他從輪椅後方抽出手杖,還在八爺身上抽了一下。八爺乖乖的挨著,一生不敢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