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峻咬牙苦撐,只是他方才那下被撞得實在不輕,一瘸一拐跑了片刻,已經覺得胸頭髮悶眼前發黑,情知再跑下去自己就要先暈死過去,眼看前方有兩棵並生的大樹,之間縫隙僅容一人,當即站到兩樹之間,轉回身來面對巨蛇。敬安帝雖是有些重文輕武,但宮中按例卻有教習武功的師傅,都是侍衛中的好手,有些還跟著先帝去打過仗圍過獵,頗有些對付野物的經驗。齊峻好學,對這些弓馬師傅也十分禮遇,這些師傅們自然也就願意多傳授些東西給他。雖則齊峻身為儲君,都覺得他大概一輩子也不可能獨自去面對什麼野獸,但既然太子殿下肯聽,多說點又有什麼不好?就是用不上,讓殿下當個新鮮聽聽,對自己的前程也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這裡頭就有那麼個侍衛,家裡本是獵戶,有些家傳的對付野物的訣竅,比如說在山中遇蟒。其實這侍衛自己也不曾經歷過,只是把祖上傳下來的話說給齊峻聽罷了。進山的獵戶,多半都喜歡在後腰上別根菸袋鍋子,蟒蛇最厭煙油子味兒,若遠遠聞見了,多半就不往前湊。若真是遇上了,蟒與蛇不同,雖也會咬噬,但最擅長便是用身體纏卷獵物,直到擠壓得骨斷筋折方才從頭吞嚥。因此遇上這東西,必得想法子別被它纏上,譬如說站到兩樹之間,就是個極好的辦法。果然巨蛇追了上來,先是蛇頭一縮一探,衝著齊峻胸前就撞,齊峻腳步一錯繞到樹後,巨蛇立時身子一扭就要纏上來。齊峻繞著樹轉了一圈,又鑽回兩樹之間。巨蛇身體再長,也不能把兩棵樹都纏起來,即使纏了,其實也纏不到齊峻,只得將尾巴纏定了一棵樹,昂起頭來再度撲咬。不過它左眼已瞎,總是不夠方便,一人一蛇繞著這兩棵樹轉了半天,仍是僵持不下。夜色漸深,齊峻只覺得大腿疼痛得已經麻木,腳下像踩了棉花一般漸漸發軟,即使有了這兩棵樹,他也不過只能跟巨蛇再周旋一段時間,只怕最後仍是逃不了被吞噬的下場。咬一咬牙,齊峻猛地站穩腳跟旋過身體,不退反進,手持短刀對著蛇口捅了進去。血光飛濺,齊峻的刀尖深深劃過巨蛇上顎,巨蛇吃痛,一甩尾巴,將他再度拍了出去。這一下齊峻已經再沒氣力爬起來,眼睜睜看著巨蛇瘋狂地撲上來,他伸手胡亂抓了抓,從腰間扯下個布袋來。這布袋又破又舊,居然就是知白那個盛藥的袋子,也不知什麼時候塞到他身上的。這時候也顧不得許多,抬手便向巨蛇扔了過去。布袋扔到半途,袋口散開,一些黃綠色的粉末從裡頭灑出來,恰好灑在巨蛇頭上,瀰漫起一股說不出的臭味,巨蛇那麼龐大的身體衝勢都猛地一頓,像是十分厭惡這個味兒,不停地甩著頭,一時顧不上來攻擊齊峻。齊峻知道這時機不會長,正要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便聽崩地一聲弓弦聲響,斜刺裡一支羽箭閃電般飛來,恰好射進巨蛇右眼,幾乎穿腦而過。巨蛇整個身軀都蜷縮了起來,從血盆大口中發出哨子般的尖銳呼嘯,尾巴抽打得地面噼啪作響,草葉紛飛。齊峻趁機滾到一邊,巨蛇聽見聲音還想撲上來,卻已經有四個黑影飛奔而來,三個將手中火把擲向巨蛇,一個將齊峻扶了起來:&ldo;殿下!屬下等來遲了!&rdo;&ldo;不遲。&rdo;齊峻胸口抽痛,心卻放回了實處,抬手一抹嘴角溢位的鮮血,冷冷一笑,&ldo;別管這東西,跟我去追人!&rdo;巨蛇雙眼已瞎,且那羽箭上淬有宮中秘製劇毒,縱然這蛇再大,毒發身亡也只是遲早之事,他現在是要去追知白,看那小子究竟在玩什麼把戲!竟敢用堂堂太子來填蛇口,他若不把這小子像那條蛇一般剝皮抽筋,就枉費了他今日這一番心機!有了這四名侍衛,想要追蹤知白的行跡並不難。侍衛們身上帶有傷藥,替齊峻重新包紮了一番腿上傷處,又服侍他吞了一顆止血的丹藥,便有兩名侍衛率先追蹤而去,另兩人快手快腳地砍下樹枝做了一副擔架,抬著齊峻緊跟了上去。天明時分,已爬到了山頭上。天光已白,齊峻站在山頭上看下去,頓時一怔。眼前是個小小的山谷,草木扶疏,谷底還有個小小湖泊,像是一顆藍色寶石,靜靜鑲嵌在翡翠之上。不過讓齊峻發怔的並不是山谷中的美景,而是湖邊上一個焦黑的土坑,土坑四周的草都被燒焦,在藍色的湖泊邊上極為扎眼。此時湖水已然灌入坑中,遠遠地能看見那水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浮上浮下。齊峻眼光銳利,一眼就看了出來:&ldo;是知白!&rdo; 果然是知白,已經脫了那件快撕成破布條的袍子,在水裡一會兒鑽上一會兒潛下,也不知在忙活什麼。齊峻唇角浮起一絲冷笑,擺了擺手,幾名侍衛便悄沒聲地抬著他從林間輕輕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