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成頗想跟隨何殿英在天津衛重整旗鼓,再振威風;然而何殿英卻要把他攆回北平:&ldo;怎麼著?還當你大哥是當年那個打打殺殺的德行?&rdo;他用手指狠戳李振成的額頭:&ldo;兄弟,動動腦子好不好?&rdo;李振成都要急了:&ldo;大哥,你還是捨不得動那個姓餘的?你忘了老五是怎麼死的了?&rdo;何殿英輕輕巧巧的甩了他一記耳光:&ldo;動?我怎麼動?跑到英租界和他硬碰硬?打個頭破血流?&rdo;說到這裡他笑了:&ldo;兄弟,要是真說硬碰硬的話,那我現在也還不是他的對手。他在英租界混了多少年了?你大哥我可是光棍一條剛回來啊!&rdo;李振成氣衝如牛,鼻孔隨著呼吸翕動不止:&ldo;要不然,讓香川次郎帶一隊憲兵把他抓了?&rdo;何殿英拍了拍他的臉:&ldo;老三,那是英租界,大英帝國的地盤,不歸天皇管。&rdo;&ldo;那怎麼辦?讓他在英租界自在逍遙的過好日子?&rdo;何殿英就近坐上桌子,然後一腳踹上李振成的大腿:&ldo;滾你的蛋!我告訴你,現在天津北平可都是日本人的了,你那邊的特務機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變動。趁著現在買賣還順利,你趕緊給我滾回去多弄點錢。&rdo;李振成不甚服氣的張了張嘴,因為實在是說不過大哥,所以最後還是灰頭土臉的回北平去了。何殿英幽居在日租界,並不聲張。對於他的行蹤,該知道的人總會知道。他倒要看看自己當年手下幾千門徒,如今能有幾人敢於登門相認‐‐他現在說起來,可是一無所有。一個月過後,他手下有了百十來人。在這天下大亂的時節,忽然聽到了師父回來的訊息,就敢義無反顧的跑過來相見‐‐這樣的忠心,對於他來講,足夠了。手裡攥著可觀的財富,與這忠心耿耿的百十來名門徒,何殿英認為自己可以在天津衛這座翻了新的大舞臺上,粉墨登場了。吉澤領事雖然是個領事,然而看其行為,更像一名交際家。他向來活躍,到了如今這般時節,越發活躍的抓不著按不住,活魚一般。南京陷落了,他領著頭要搞大慶祝。宴席擺在日租界內最富麗的北洋飯店,請柬四面八方的發出去,除了他的日本朋友之外,中國高官和社會名流也不能落下。香川次郎私下裡說吉澤領事像只上躥下跳的跳蚤,不屑於去;結果何殿英劈面奪過他的請柬:&ldo;你不去,我自己去!&rdo;於是這天下午,何殿英站在一人多高的穿衣鏡前,開始像個美女似的穿戴打扮起來。深色西裝是昨天剛從成衣店內取回來的,穿在身上服服帖帖。低頭整理好馬甲前襟的懷錶鏈子,他抬起頭來,又很細緻的摸了摸頭髮。他是細軟頭髮,上過生髮油後越發烏黑放亮。都說頭髮細軟的人性情柔順,何殿英不知道自己的本來性情是否柔順,反正就算存有柔順的成分,也早被曾經的萬種艱辛磨礪掉了。從身邊徒弟手中接過厚呢禮帽,他垂下眼簾,吹去帽沿上的一絲灰塵。抬手將禮帽輕輕釦到頭上,他對著鏡子笑了一下,然後把禮帽微微壓向前方,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面對鏡子張開手臂,他看到鏡中的徒弟展開黑色大衣走向自己。準確無誤的把手伸進衣袖,他仰起頭,任憑徒弟繞到自己身前,彎下腰去一粒一粒繫上紐扣。抬手翻好大衣領子,他自我感覺良好的扭了扭頭,然後轉身走向門口,嘴裡哼唧著在哈爾濱學會的蹦蹦戲:&ldo;女要俏啊三分孝,男要俏啊一身皂,嗯唉哎嗨喲……&rdo;何殿英自乘一輛汽車,又帶一車保鏢,一路招搖過市。抵達北洋飯店之後,他在門口遞上請柬,隨即在侍者的引領下邁步進門。在大廳外面脫下他那&ldo;一身皂&rdo;的黑色大衣和禮帽,他抬手又摸了摸腦袋,然後步伐輕快的走了進去。大廳之內已然賓客濟濟。一些熟面孔和他打了照面,都很得體的露出驚訝表情,然後在驚訝之中透出笑意,親親熱熱的迎上前去:&ldo;喲!何老闆?您回來了?!&rdo;何殿英很體貼的陪著對方又驚又喜:&ldo;通緝令既然已經失了效,那我可不就馬上回來了?&rdo;話到這裡,雙方就要熱烈握手了,彷彿是幾世的好友,又隔了幾世才見。當然,親熱之餘,對方也要犯點嘀咕,因為實在是摸不清何殿英的底細。如果何殿英純是因為政府倒臺才跑了回來,那就還是個慫貨,不足畏懼;可如果何殿英別有背景,那便不能輕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