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抬頭注視了他:&ldo;那我姐不理你了,你怎麼還不換一個呢?&rdo;他姐夫迎著他的目光,睜大了眼睛說道:&ldo;她和別的女人不一樣,我愛她。&rdo;他看著他姐夫的眼睛,起初看得虎視眈眈,看著看著,他的目光慢慢恢復了軟弱柔和,一顆心也落回了原位。姐夫那話嚇了他一跳,他還以為姐夫對姐姐,也只是覺得&ldo;好玩&rdo;呢!要是那麼著,他往後就不和姐夫親近了。&ldo;你快把我姐哄好吧。&rdo;他對雷一鳴說:&ldo;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夫,我想看著你和我姐好好的在一起。&rdo; 秋天葉春好掙命一樣,終於掙過了這個夏天。她先前雖然瞧著苗條,其實身體很好,幾乎有點寒暑不侵的意思,冷點熱點都不怕。可今年的夏天,她受了罪。她也不知道是天氣熱,還是自己熱,總而言之,日夜裡沒有一時是清涼的,成天昏昏沉沉的就只是胸悶氣短。她明知道葉文健偷偷摸摸的總往前頭跑,隔三差五的還要跟雷一鳴出去玩,但她真是顧不上他了。她還在報紙上看到了張嘉田的名字‐‐是在一家外國報館的華文報紙上讀到的,那報紙她是天天讀,因為上面登載的新聞還算中立客觀,對於國內當下的戰況,也描述得詳盡。但張嘉田在北伐軍中實在不算什麼有名的將領,所以她也難得能見到一次他的名字。對於他的名字,她也是看過就算‐‐她如今一天一天活得艱難,對於張嘉田,她也同樣是顧不上了。黃曆上的夏季是過去了,但實際上的秋老虎還沒有走。葉春好一點法子也沒有,只得硬熬。這一天下午,她朦朦朧朧的從午覺中醒過來,就覺得臉旁有點隱約的涼風,睜了眼睛一看,才發現是葉文健坐在床邊,正一手捧著本連環畫看,一手為她搖著扇子。&ldo;今天下午沒出去玩去?&rdo;她問。葉文健搖了搖頭:&ldo;酥餅跟著姐夫出門去了,我也不想和別人玩。&rdo;葉春好又道:&ldo;歇會兒手吧,怪累的。&rdo;&ldo;不累。姐,你什麼時候生啊?生了就不難受了吧?&rdo;葉春好心算了一下日期,然後答道:&ldo;快了,用不了一個月,也就該生了。&rdo;葉文健笑了:&ldo;那我就當舅舅了。&rdo;葉春好不假思索的說道:&ldo;我們小文才不稀罕給它當舅舅。&rdo;此言一出,她見弟弟明顯是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太硬,便又補了一句:&ldo;它是雷家的孩子,你是葉家的孩子。將來你還是跟著姐姐過日子。&rdo;&ldo;那……你把它生下來了,就不管它啦?&rdo;葉春好確實是存了這個心思,可這話讓弟弟一說,她聽著就感到了刺耳:&ldo;姐姐自有姐姐的主意,你……小孩子家家的,別管這些家務事。&rdo;葉文健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道:&ldo;你不喜歡姐夫,那你不搭理姐夫一個人就是了,你別不管小孩兒。小孩兒生下來就沒了娘,那多可憐啊。別人要是欺負它了,你都不知道。&rdo;葉春好怕的就是這一類話,這一類的話,旁人若是不說,她也逼迫著自己不去想,那麼還可以鐵石心腸的把這日子過下去;可這話一旦讓人說出來了,鑽進她的耳朵裡去了,她的心便像被只冷手攥住了似的,一陣一陣的悶痛。抬手奪過了弟弟的扇子,她掙扎著坐了起來:&ldo;你有這個工夫,不如去溫溫書,別總看這小畫本兒。姐姐是沒機會繼續上學唸書了,你好好用功,將來要是學得好,姐姐送你出洋留學去。&rdo;葉文健沒說什麼,站起來走出房去了。葉文健聽了姐姐的話,乖乖讀了兩天的書,到了第三天,他讀不下去了,心裡很想念姐夫,可姐夫總是不在家。據他的瞭解,彷彿是因為外面正在打仗,而在這場戰爭中,姐夫正是被討伐的一方。葉春好讀報紙,他跟著也讀,磕磕絆絆的差不多都能看懂,看懂了就生氣,自己拿起鉛筆,遇著&ldo;國民&rdo;、&ldo;革命&rdo;、&ldo;北伐&rdo;之類的字樣,就亂塗一陣再打個叉。對待報紙上印著的敵方照片,他也把那人頭都摳了下來。他想有些編報紙的人,真是該殺的,姐夫這麼好,他們竟然還罵他是反動軍閥,是漢奸國賊。他真是要氣死了。而在他要氣死的同時,他那位姐夫也將要氣死。他生了氣,還能對著報紙亂塗亂畫的發洩一番,他姐夫卻是有苦難言,只能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