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田穿著一身不乾不淨的軍褲襯衫,兩隻袖子挽到了胳膊肘,頭上歪戴著一頂軍帽,身後斜揹著一支伯格曼衝鋒槍。迎著雷一鳴的目光,他歪著腦袋,又是一笑。雷一鳴看著他,覺得他應該是張嘉田,又覺得他不像張嘉田。他的模樣身材的確是張嘉田式的,然而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很陌生。所以他懷疑自己是看錯了。目光移向視窗,他發現窗外已經有了北伐軍計程車兵。看過了視窗,再去看門口,他還是覺得那人不是張嘉田。然而那人已經大踏步的走進來了。隔著一張桌子,那人向他&ldo;咔嚓&rdo;一聲打了個立正,昂首挺胸的抬手行了個軍禮:&ldo;大帥好!&rdo;然後他放下手,把桌面上的那把勃朗寧手槍輕輕推向了雷一鳴:&ldo;雷大帥,您請繼續,別為我耽誤了您的正事。&rdo;雷一鳴驚恐的瞪著他,在那把手槍逼近自己之時,他下意識的向後躲了一下。張嘉田側身坐上了桌邊,一手按在桌面上,他向雷一鳴的方向探過身去:&ldo;怕啦?要幫忙嗎?&rdo;雷一鳴向後躲到了極致,簡直快要在椅子上打挺。圓睜二目看著張嘉田,他一搖頭,很艱難的從口中擠出了一個字:&ldo;不……&rdo; 遊戲雷一鳴的那個&ldo;不&rdo;字,似乎讓張嘉田很覺滑稽:&ldo;不什麼?不怕死?不想死?還是不用我幫忙?&rdo;雷一鳴緊瞪著張嘉田,已經恐懼到了極致。張嘉田的面貌越是沒改變,那面貌之下的目光和神情越讓他膽寒‐‐在張嘉田的眼中,他沒有找到任何&ldo;人&rdo;的成分。要麼就是張嘉田自己沒了人性,要麼就是張嘉田沒把他當人看。張嘉田沒有等到雷一鳴的回答,便低頭抄起那把勃朗寧手槍看了看,手槍的槍柄鍍了金,光燦燦的醒目。他握住手槍對準了雷一鳴,口中說道:&ldo;手感不錯,給我吧!&rdo;雷一鳴依然是說不出話來。昨夜他那視死如歸的勇氣,此刻已然消散了,槍口對準他的眉心,像是死神空洞的獨眼,讓他毛骨悚然的癱軟在了椅子上。而張嘉田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情緒,故意的追問:&ldo;行不行呀?大帥?&rdo;雷一鳴終於一點頭:&ldo;行。&rdo;張嘉田笑了,低頭把腰間的手槍皮套開啟來,他抽出了裡面的左輪手槍,給新來的這支勃朗寧讓了位。然後又掂了掂手裡的這支左輪手槍,他對雷一鳴說道:&ldo;咱們分開了一年多,今天剛一見面,你就送我這麼一份厚禮,我沒什麼可回報的,你既是想死,那我就送你一程,如何?&rdo;說完這話,他甩出手槍轉輪,將子彈盡數倒了出來,只將一枚子彈重新填了進去。把其餘子彈揣進褲兜裡,他一撥轉輪,未等轉輪停轉,他已經&ldo;喀喇&rdo;一聲將轉輪復了位。隨即站起來轉過身,他對著雷一鳴舉起手槍,問道:&ldo;還記不記得這個遊戲了?&rdo;雷一鳴僵硬的一點頭‐‐他當然記得。&ldo;記得就好,你喜歡玩,我就再陪你玩一次,玩著玩著就死了,多好啊!是不是?&rdo;然後他繞過桌子走到了雷一鳴身旁,把槍口抵上了對方的腦袋:&ldo;一,二……&rdo;雷一鳴重又閉了眼睛‐‐他看出來了,張嘉田是笑裡藏刀,這把刀早就為他預備好了,他逃不脫。與其如此,索性求個痛快的死法。雙手緊緊的攥了拳頭,他低下頭,聽見張嘉田慢悠悠的喊出了那個&ldo;三&rdo;。然後,頭上響起了&ldo;咔噠&rdo;一聲。這一槍是空槍,沒有打碎雷一鳴的腦袋,然而打斷了雷一鳴的神經。他猛的哆嗦了一下,彷彿是死了一回。死了一回的人,就萬萬不想再死了。眼看張嘉田又把槍口對準了自己,他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向後退了一步:&ldo;嘉田……&rdo;他的聲音也是顫的,帶著哭腔:&ldo;我知道……我對不起你……&rdo;一邊說,他一邊後退,躲避那毒蛇一樣如影隨形的槍口。後背忽然靠到了牆壁,他退無可退,眼看槍口又逼近了自己的眉心,他只得貼著牆壁橫挪,把自己挪到了最後的角落裡。張嘉田含笑看著他,等他陷進角落躲無可躲了,才調轉槍口瞄準了他的右眼,一扣扳機。&ldo;咔噠&rdo;一聲,又是空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