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好依舊淺淺笑著,聽白雪峰一口一個&ldo;太太&rdo;,一方面知道這傢伙是故意裝個老實的樣子,要拍人馬屁於無形之中,另一方面,又被他說得滿心歡喜‐‐當然,喜也是暗喜。 小情郎葉春好把李管家叫了來,聽他彙報雷府一年的收入支出。聽的時候,她慈眉善目的,像一尊年輕嬌嫩的小菩薩,端然坐在首席的太師椅上。李管家攥著一條手帕坐在下首,想要擦擦汗,但是又不大敢,自己知道自己那話裡有不少漏洞,但是一時間實在是補不及,只能是實話實說、聽天由命。等他彙報完畢了,葉春好一點動怒的意思都沒有,依然是和顏悅色的,不批評他,反倒是向他道辛苦,又說:&ldo;家務事素來都是最勞心費力的,這些年來,也真是辛苦了你。先前的事情,我們就不要提了,如今我既然嫁到了這裡,便沒有放著家事完全不管的道理。我想你我二人合力,你能少受幾分累,我也能向你學習學習。&rdo;李管家審時度勢,當即就坡下驢,陪著笑容感慨:&ldo;是呀是呀,不瞞太太,我現在年紀大了,真是覺著這腦袋是一天比一天糊塗。饒是咱們府里人口少,我還成天丟三落四的,覺著忙不過來。太太肯出手把這個家管起來,這是救了我這個老頭子了。&rdo;兩人把話說到這裡,正是一團和氣,心照不宣。葉春好回頭去見了雷督理,告訴他道:&ldo;過去幾年裡,家裡每年的花銷,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去向不明的。但是我也沒有說李管傢什麼,畢竟他一把年紀了,雖然貪了些錢,但也真賣了力氣辦事。我想往後由我來管家,不再給他揩油的機會,也就是了。你以為呢?&rdo;雷督理對於家務事毫無興趣,聽都懶怠聽,只說:&ldo;隨便你。&rdo;葉春好又道:&ldo;我上次說我想入股天津大洋公司,你看這投資的數目‐‐&rdo;她把話說到半路,被雷督理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她見他不耐煩了,便很識相的閉了嘴,轉身走了出去,心裡有些不痛快,因為他們結婚剛滿一個月,還算是新婚的夫婦,他便這樣肆無忌憚的給她臉色看。向前走了一段路,她停下來回頭看了看,沒有看到雷督理出來追她。雷督理完全沒有留意到葉春好的小心思。他有心事,這心事源於百里之外的張嘉田。張嘉田最近有兩個舉動,是讓他極端惱火的,一是那小子近期常往林燕儂那裡跑,而他無法容忍自己的小忠臣去和那個一文不值的淫婦勾搭連環;二是文縣的軍隊日益壯大,他派去了一隊軍官‐‐大部分都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畢業生‐‐輔助張嘉田訓練士兵,然而據他所知,這幫軍官到了文縣之後,基本連士兵的毛都沒有摸到一根,張嘉田把他們高高的供了起來,一點具體的事務也不許他們管。另外還有一件事,便是張嘉田的部下有一位旅長,先前是跟著洪霄九的,後來從張嘉田那裡得了一大筆錢,便自動倒戈,跟隨了張嘉田。這位旅長前幾天中毒死了,沒有找到兇手。而他留下的隊伍被張嘉田打散重編,這個旅就此消失。雷督理並不在意那位旅長的死活,他在意的是張嘉田膽子不小,連聲招呼都不向自己打,直接就把一個旅弄沒了。他要的是少年英雄,不是少年梟雄。不過他料想張嘉田絕不會成為洪霄九第二。張嘉田終究還是太年輕了,簡直就是個孩子,就算他在孃胎裡便開始修煉,他活到如今,也練不出洪霄九的本領與根基來。是個孩子,一個被自己慣壞了的孩子。常言道:慣子如殺子。常言又道:子不教、父之過。所以他不能再坐視了,他得給那孩子來一記當頭棒喝。雷督理壓著自己勃勃的怒氣,寫了一封親筆信,把張嘉田臭罵了一頓。這封信並不走郵局的道路,而是由一名副官揣著上了火車,當天就把它送到了文縣。然而副官並沒有找到張嘉田本人,於是便把這封信交給了張嘉田的副官長。張嘉田的副官長,便是那位永遠憂鬱的馬永坤。馬永坤沉著一張如喪考妣的慘淡面孔,代表師長接待這位來自京城的使者。使者不知道馬永坤平時就是這副德行,以為他是故意給自己臉色看,故而不肯久留,當天晚上就乘著火車回京去了。馬永坤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人,等到副官一走,他便抽出身來,拿著信去見了張嘉田‐‐此刻,張嘉田正在他的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