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督理坐在沙發椅裡,懶洋洋的,誰說什麼,他都只是點頭,偶爾向葉春好的方向掃上一眼‐‐他想這女人有時候也真是一絕,自己這邊出了這麼大的事,受了這麼大的打擊,她就真能裝成一無所知的模樣,裝得自自然然、無懈可擊。她也算是一種人才,怪不得從早到晚不閒著,到社會上四面八方的活動。真讓她坐在家裡只當太太,確實是屈了她的才。想到這裡,雷督理收回目光,有心冷笑一聲,但又及時管住了自己‐‐春好現在對自己不壞,自己犯不上無緣無故的再招惹她。一夜過後,雷督理一家人出了發。他和春好登上列車,直接進了長官座車,身後跟著一男一女兩位護法,正是白雪峰和小枝。葉春好笑微微的,小枝穿著一身新衣,也含著笑容,白雪峰戎裝筆挺,非常的熱,也非常的愉快。雷督理見這三張面孔都是喜氣洋洋的,自己也不便繼續唉聲嘆氣,只好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讓白雪峰給自己拿威士忌和冰塊。葉春好聽了,問他道:&ldo;大上午的,就開始喝起酒來了?&rdo;他扯開了襯衫領口,勉強笑道:&ldo;旅途長著呢,我就是喝醉了,也沒關係。正好睡一覺醒了,火車也到站了。&rdo;他對葉春好有顧忌,葉春好也不敢深勸他。就在這時,有人連跑帶跳的也進了車廂,葉春好回頭一看,發現來人正是張嘉田。張嘉田穿著一身單單薄薄的亞麻西裝,頭上歪戴著一頂巴拿馬草帽,氣喘吁吁的站在車廂門口,他摘下草帽,對著雷督理和葉春好微微一躬身,笑出了滿口白牙:&ldo;大帥,太太。&rdo;雷督理看著他,沒說話,葉春好站在沙發旁,一手搭著雷督理的肩膀,一手抬起來一指張嘉田的腦袋:&ldo;二哥,你這頭髮‐‐&rdo;張嘉田那滿頭短髮翹成一團野草,沒有一綹是平伏柔順的。把草帽重新扣回腦袋上,他笑道:&ldo;早上起晚了,我怕趕不上火車,頭沒梳臉沒洗,直接就跑過來了。&rdo;然後他又對雷督理說道:&ldo;大帥,秘書長也到了,我跟他上後頭車廂坐著去!&rdo;雷督理見他興高采烈的,幾乎有了一點天真相,便決定給他一點笑容:&ldo;好,去吧。&rdo;張嘉田轉身跑了,跑出了一串咚咚咚的腳步聲。雷督理的臉上還殘留著一點笑意‐‐純粹只是笑出了慣性,並不是受了他那天真假相的矇蔽。白雪峰把洋酒和冰塊送了過來,葉春好則是帶著小枝去了餐車喝汽水。火車開動了,車廂頂上開著天窗,清涼的風吹拂了白雪峰那汗津津的頭頂,他筆直的站在車廂門口,等候督理大人的差遣,同時心裡惦記著餐車裡的小枝,很想也過去湊個熱鬧,弄瓶冰鎮汽水喝喝。如此想了半個多小時後,在雷督理自斟自飲、自得其樂的空當裡,他終於找到機會、悄悄的溜了。下午,專列抵達了北戴河火車站。尤寶明先帶著衛隊下了火車,隨即副官和勤務兵們也各司其職,車上車下的奔忙起來。張嘉田和林子楓站在月臺上,經了半天的光陰,他那一頭亂髮已經被他用梳子和涼水制服,巴拿馬草帽則是跑到了林子楓的頭上去‐‐林子楓一曬太陽就頭疼,很需要一頂草帽的保護,而他不怕曬。把西裝袖子挽到了肘際,他汗津津的,還想將衣袖繼續往上卷,然而衣服的尺寸太合身了,袖子經了他這麼一挽,已經緊繃繃的箍出了他那上臂肌肉的線條。倒是林子楓瀟灑自如得多,整個人已經瘦成了一副衣架子,白色西裝空落落的掛在他身上,有了中國長衫的效果。張嘉田打量著他,問道:&ldo;你不熱啊?&rdo;林子楓單手握著一支黑漆手杖,在草帽的陰影中一扶金絲眼鏡:&ldo;不熱。&rdo;張嘉田隨即扭了頭往旁邊望:&ldo;這周圍也沒海啊!&rdo;林子楓答道:&ldo;這是火車站,我們還要從這裡轉乘一次火車,才能到達海濱。不過,不知道大帥今天是想直接去海濱玩一玩,還是先上聯峰山別墅裡住一夜。&rdo;張嘉田拔腿便走:&ldo;大帥怎麼還不下火車?我問問他去!&rdo;然而他剛走了沒兩步,雷督理已經從車門中伸出了一條腿。張嘉田以為他這是要下火車了,便站住了等待,然而等了片刻,他前方依然只有那一條腿。該腿穿著淺灰長褲和黑色皮鞋,乃是如假包換的督理之腿,然而督理大人再怎麼偉大,也不至於四肢成精、可以分頭行動。張嘉田沒看明白這條腿是何用意,又料定腿的上頭定然還連著督理大人的身與頭,便快走幾步上了前,堵著車門往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