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他轉身向外走去。葉春好看著他的背影,眼睜睜的看,知道自己今天又把他得罪了‐‐自己一點壞心都沒有,完全是要為了他好,然而還是把他得罪了。雷督理下午冷冷淡淡的走了,可是到了晚上,他攜著葉春好往張宅去時,不知是誰把他哄高興了,他瞧著葉春好,臉上又有了那真心實意的笑容‐‐是不是真的笑,葉春好一眼就能瞧出來。葉春好也不奢望著他能&ldo;聽話&rdo;了,只要瞧見他這樣興致勃勃的,她就也跟著輕鬆歡喜了起來。及至進了張宅的門,雷督理立刻就被一盆火似的張嘉田籠絡了過去,她看在眼裡,也覺得非常好,甚至有了閒心問道:&ldo;二哥,小蘭芳真來了嗎?&rdo;張嘉田連連點頭,然後對著她和雷督理笑道:&ldo;不止是小蘭芳,還有好幾個名角兒。正好,這花園子裡有現成的戲臺,上下把電燈一裝,亮堂堂的,比正經戲園子還好。&rdo;葉春好聽到這裡,只是微笑。而雷督理對於名伶的興趣並不大,單是一邊往宅子裡走,一邊留意觀察著這宅子裡的人。宅子裡的人,都是張嘉田的人‐‐張嘉田從文縣調過來的人。這時候,魏成高參謀長帶著一群有頭有臉的軍官們問訊趕了出來,瞬間就把雷督理團團的圍了住。除此之外,政界的名流們落後一步,這時也迎上來了,此起彼伏的向雷大帥問候。雷督理對著四面八方含笑頷首。而葉春好雖然並不怕男人,這時卻也不動聲色的悄悄退出了人群‐‐政界名流之內,不知是哪一位吃了蒜,氣味實在是燻人得很。這些人寒暄笑語,是亂哄哄的,及至到了晚宴時節,依然是亂紛紛,幸而是亂中有序,並非一亂到底。及至眾人吃飽喝足了,便走去花園子裡看戲。戲臺前方擺了幾副特別精緻些的桌椅,尤其是正中央的桌子後放了一架長沙發,分外的柔軟舒適,顯然是雷督理夫婦的座位。張嘉田引著雷督理走過來坐下了,一手扶著沙發靠背,他俯下身正要說話,眼角餘光忽然瞄到身旁走來個人,便抬頭問道:&ldo;什麼事?&rdo;那人是個五大三粗的小夥子,一臉紅疙瘩,倒是軍裝筆挺,垂手站著,瞧著也挺有規矩。上前一步湊到張嘉田身邊,他開口先喚了一聲&ldo;乾爹&rdo;,然後才嘁嘁喳喳的說起話來,倒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張嘉田聽完了,隨口發話打發了他走,然後俯身要繼續對雷督理說話,雷督理卻是抬頭向他笑問:&ldo;你才多大,給人家做乾爹?&rdo;張嘉田也笑了:&ldo;我年紀是不大,可架不住我官大啊!您忘啦?那時候我還想給您當個乾兒子呢!&rdo;雷督理饒有興致的看他:&ldo;記得,我駁回了。怎麼,現在還想再試試?&rdo;張嘉田搖了頭:&ldo;不了,您這歲數擺在這兒呢,我就是認了您做爹,外人瞧著也不像,還興許被人傳成笑話。&rdo;雷督理和顏悅色的反問:&ldo;笑話?誰敢笑話幫辦大人?&rdo;張嘉田樂不可支的抬手一指雷督理:&ldo;甭說別人,現在您自己就已經笑了。&rdo;從來沒人敢這麼用手直指著雷督理的臉,葉春好在一旁看著,身不由己的就向上一起‐‐起到一半,她順手理了理裙子下襬,又坐了回去,伸手去摸茶壺:&ldo;二哥,這茶怎麼是涼的?&rdo;張嘉田走去端起茶壺,手指關節碰觸到了壺身,燙得他手一抖。但他沒言語,甚至也沒看葉春好,只笑呵呵的答道:&ldo;我讓人換一壺去!&rdo;他走了,留下雷督理扭頭望向葉春好,低聲說道:&ldo;你倒是很會替他遮掩。&rdo;葉春好來時餓了,方才在席上沒少吃喝,胃裡沉甸甸的都是飲食。此刻聽了雷督理這句話,她只覺著心中一翻騰,但是臉上依然淡淡的沒脾氣:&ldo;怎麼又怪起我了?我遮掩什麼了?&rdo;這話說完,她像忍無可忍了似的,把臉轉向了那金碧輝煌的戲臺,就覺著腹中混亂,胃部也開始隱隱作痛了。 臺下人、臺上戲葉春好本來並不懂戲,興沖沖的來看,也主要是存了一份看熱鬧的心思。熱鬧這種東西,有閒情逸致時自然是愛看的,可她現在暗暗用手捂了胃部,也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麼情緒,總之像被自家丈夫嚇出了心病似的,他不陰不陽的甩給了她一句話,她的身心便都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