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田並不以貌取人,張寶玉那張臉長得再熱鬧,他也不嫌棄,並且因為張寶玉做事勤謹,他還格外的看重他。張寶玉既然已經來了,他就急著回去見這小子一面,問問文縣情況,可雷督理在椅子上坐得如同鐵打的一般,這牌局完全沒有要散場的意思,他要是就這麼提前走了,會不會不大好?站在門外猶豫了片刻,張嘉田決定還是耐下性子,再等一等。轉身掀門簾子回了屋子,他拖過一隻凳子,坐到了雷督理身後看牌。這牌看得也沒意思,因為雷督理是必然的不會輸‐‐在場這些人恭維他還恭維不過來,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贏他的錢?雷督理知道他坐過來了,但是一雙眼睛只是看牌,並不理他。一鼓作氣又打了兩圈,雷督理終於站了起來,側身一拍他的肩膀:&ldo;來,你替我兩圈。&rdo;張嘉田約莫著他也該累了,可萬沒想到自己會被他抓了壯丁,又不便拒絕,只得答應著站起身,取代著雷督理坐到了牌桌前。雷督理離開這間屋子,先是去那衛生間裡方便了一番,然後走出門去,見了太陽。方才玩得入了迷,他忘了累這回事,如今站在這花紅柳綠的世界裡了,他呼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這才感到了周身的疲倦。白雪峰輕輕的從房中趕了出來,出來之後不說話,先抬頭看看太陽,然後從胸前的衣袋裡取出一副墨晶眼鏡,雙手送到了雷督理面前。雷督理接過墨鏡眼睛戴了上,免去了陽光刺目之苦。信步向前走去,他打算順便溜達溜達。白雪峰跟了上去,柔聲說道:&ldo;大帥略走走就得了,當心曬久了太陽,要鬧頭痛。&rdo;雷督理頭也不回的一擺手:&ldo;聽你的話,我成紙糊的了,風吹不得,太陽也曬不得。&rdo;白雪峰笑了一聲,不再多說。雷督理繼續向前走,因為在這公事房和前頭那些娛樂場所之間,有一片鬱鬱蔥蔥的花木,到了這夏日時節,該開的花都怒放了,正是一副花團錦簇的美景,很招人過來看一看走一走。雷督理走出老遠,脊樑上微微的出了一層薄汗,正打算調頭返回,卻又突然的站了住。白雪峰收腳不及,險些撞上了他,抬頭向前一看,他明白了雷督理這暫停的原因‐‐隔著一架子密密層層的紫藤花,葉春好正在一道長廊下和人談話。雷督理連著好些天沒見到葉春好了,先前聽聞葉春好這一回居然不同於上次,沒有死去活來的憔悴,他便已經是疑惑得了不得,如今定睛望過去,他見葉春好穿著一身杏色的長旗袍,頭髮剪了燙了,微微的蓬著,又黑又亮,越發襯得面板潔白。那杏色本就是溫暖的顏色,和她這種白面板配著,令人一見便覺溫柔可親,而她對著一名少奶奶模樣的女子笑吟吟的說著什麼,笑得雙眉彎彎,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也很有一種聰慧的靈氣在臉上。雷督理大氣不出,靜聽著葉春好的聲音,聽出她們二人似是商量著要去出席什麼婦女會議,葉春好說道:&ldo;致辭的事情,就是這樣辦。我回去讓人擬一份稿子給你,明天我們再來商量細節。只是你一定要在家裡等著我,可別讓我再跑來這裡找你了。&rdo;那少奶奶湊到她耳邊,眉飛色舞的耳語了一通。葉春好聽到最後,抬頭笑了:&ldo;那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工夫,我不管,你答應了就得辦到。&rdo;少奶奶也像是個頑皮的,向前一跳挎了她的胳膊:&ldo;好好好,這幾天我保證不出門玩了,專在家裡候你的大駕。&rdo;這二人說到這裡,又低聲笑語了幾句,葉春好便和那少奶奶告了別,獨自轉身離了開。她走了,那少奶奶也走了,誰也沒有留意到紫藤花架後頭的雷督理和白雪峰。人家都走了,雷督理也不便繼續逗留。轉身踏上了歸途,他走了幾步之後,忽然側過臉問道:&ldo;她參加的那些個婦女活動,成天都在活動些什麼?&rdo;白雪峰答道:&ldo;回大帥的話,這個婦女活動,就是一群有錢有閒的太太小姐湊在一起,今天給女子留養院募捐點錢,明天給貧兒小學送點書本筆墨,反正不是忙女人的事,就是忙小孩的事。哦對了,好像還和什麼女子大學有聯絡,辦過幾次展覽會。&rdo;&ldo;幹這些事情,有什麼用?&rdo;白雪峰略一思索,隨即答道:&ldo;也沒什麼用,算是行善積德吧,而且總能上報紙,可以出出風頭。&rdo;雷督理嘀咕出了兩個字:&ldo;無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