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那麼一股似有似無的小涼風,他向前走,越走越快,臉上帶著一點微笑,微笑如風,也是似有似無。身後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音,是隨行的副官和勤務兵跟了上來,一個個的,大氣都不敢出,彷彿幫辦大人是雪做的,氣出重了,便要將大人吹化。張嘉田在宅子裡巡視完畢,十分滿意。回頭便來了雷府,要向雷督理致謝。然而雷督理無影無蹤,他一路找來了書房,上樓一瞧,依然是沒瞧見雷督理,反而是看到了葉春好。葉春好正在用小鑰匙去鎖牆角的鐵皮檔案櫃,見他推門進來了,顯然也是一驚:&ldo;喲,二哥?&rdo;張嘉田一手握著房門把手,停在門口,進退不得:&ldo;春好。&rdo;說完這話,他補了個笑容:&ldo;我以為大帥在這兒呢。&rdo;葉春好笑道:&ldo;他今天早早的就出門去了,熱河的虞都統回承德,他去送送。你要是有要緊的事情找他,就坐下來等等,我猜他一會兒就能回來。&rdo;張嘉田還站在原地,不動:&ldo;我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就是想來謝謝大帥。那個‐‐你知道吧,大帥送了我一所宅子。&rdo;葉春好一邊把小鑰匙收進皮包裡,一邊答道:&ldo;我知道的。二哥,你做了幫辦,我還沒有向你道喜呢!&rdo;張嘉田聽了這話,卻是含笑默然了‐‐幫辦自然是個大官,可再大也大不過督理去。如果一切可以重來,葉春好也還是要選擇雷督理做丈夫的,這樣一想,這喜事就又顯得還不夠喜。於是抬眼注視了葉春好,他自作主張的換了話題:&ldo;你……好像胖回來了一點兒。&rdo;葉春好一直在觀察著他‐‐從他離開北京去了文縣開始,她每次見他,都覺得他像是長大了一點,又像是蒼老了一點,那蒼老是印在眼睛裡的,是看過了很多很多的人、想過了很多很多的心事、才能熬出來的眼神。她一直活在這風平浪靜的北京城裡,頭上一直有著雷督理的庇護,可單只是因為管著大大小小的許多事務,便常有心力交瘁之感。張嘉田那樣一個無憂無慮、無知無識的小夥子,忽然跑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外縣,面對著一幫老奸巨猾的豺狼虎豹,他要耗去多少心血方有今天的成績,可想而知。&ldo;我就是這樣。&rdo;她眼睛看著他,心裡有嘆息,語氣卻是若無其事,並且還帶著一點客氣的笑意:&ldo;少吃幾口就瘦了,多吃幾口又胖回來。倒是二哥,這些天真是辛苦了。&rdo;張嘉田也笑了一下:&ldo;我不白辛苦。&rdo;然後他又說道:&ldo;晚上我請客,搬家嘛,總得熱鬧一場。我想請大帥到我那裡坐坐,你也去吧,好不好?&rdo;&ldo;好不好&rdo;三個字讓他說得很輕柔,是試試探探的要和她打個商量,有一點懇求的意思。葉春好聽出來了,但是裝聽不出,只笑著點頭:&ldo;好,你這回搬家,不同於往日的搬家,應該大大的慶祝一次。只是你有沒有找人幫忙?請客這種事情,說著簡單,辦起來就繁瑣了,照理來講,就應該挪到明晚去請,這樣時間上也從容些‐‐&rdo;話說到這裡,她猛的停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想自己真是嘴碎,人家搬家請個客,哪裡就輪到自己嘮嘮叨叨了呢?張嘉田看她笑,也跟著笑了笑,像是瞧出了她的那點兒尷尬:&ldo;老白替我辦,昨天就說好了,酒席和戲班子都歸他管。&rdo;葉春好點頭笑道:&ldo;那就妥了。&rdo;話到這裡,兩人似是談到了山窮水盡。葉春好搭訕著把那寫字檯上的筆筒挪了挪,然後抬頭說道:&ldo;我得走了,我……&rdo;張嘉田聽了前四個字,便下意識的一側身,要給她讓路。葉春好見了,便邁步走了出去‐‐走了幾步之後,她回頭看張嘉田亦步亦趨的跟著自己,便帶著微笑說道:&ldo;二哥不是要等大帥嗎?&rdo;張嘉田恍然大悟:&ldo;啊‐‐對,我得等大帥。&rdo;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樓梯口,葉春好抬手扶著樓梯扶手,回頭含笑說道:&ldo;你到樓下小客廳裡等著也成,留在樓上屋子裡等著也成。你不是外人,就自己隨便吧,我得出一趟門去,就不招待你了。&rdo;張嘉田認為葉春好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很有理,所以連連點頭:&ldo;好好好,行行行,你忙你的,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