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承禮。何承禮站在離他五米遠的車外,直勾勾的望著車窗後的何寶廷,面無表情。何寶廷同他對視了,心中不知為何,卻是異樣的平靜。沒有言語,沒有表情,沒有動作,就單是你的眼睛,望著我的眼睛;我的目光,迎著你的目光。太漠然了,漠然到了靈魂出竅,只剩下兩具軀殼留在人間。身下忽然一震,是火車快要開動了。何寶廷把臉扭開,忽然覺得很疲憊,疲憊到了無力再恨的程度。窗外的景物開始緩緩後退,何寶廷想這一切都結束了,我的年華我的事業我的兵全留在了這北中國‐‐一切都結束啦!何承禮站在月臺之上,眼看著前方這列火車在尖嘯汽笛和雪白蒸汽中顯出了一種勢不可擋的力量,沿著鐵軌笨重而又堅決的前行而去,簡直就是大江東去不復回的光景。他忽然有點慌,拔腿開跑追上了那面車窗。車窗後面是何寶廷,兩人之間目前只隔了一層玻璃,然而他們很快就要天各一方,各奔前程了。在汽笛那驚人的尖叫聲中,他一邊跑一邊沉默而瘋狂的拍打著窗玻璃;他有話要說,不知道是什麼話,可一定是有的!然而車窗後面的何寶廷只是對著他微微一點頭,神情悲涼而又高傲的說了一句話。從口型上看,那應該是&ldo;再見,小順。&rdo;火車的車輪以碾碎一切的速度和氣魄,轟轟烈烈的衝向了前方。何承禮很快便被那扇車窗落在了後面。他彎腰扶著膝蓋,一顆心在胸膛內劇烈跳動著。他想我這是在做什麼?我到底是在做什麼?我瘋了?他慢慢的直起腰,拖著兩條腿,緩緩離去了。 到廣州一九四七年一月,廣州利群大飯店。香港元通運輸公司的總經理顧理元在飯店大門前下了汽車,見前方站著一名全副武裝的青年軍官,他便在臉上調動出了一點笑意,大踏步向那人走去。那軍官也微笑著迎上來,試探著問道:&ldo;你是顧經理吧?我是何將軍的副官杜長雲,先前給你打電話的就是我!&rdo;顧理元也笑道:&ldo;聽出來了。老崔說你們要運一個車皮的貨物去香港‐‐&rdo;杜長雲對他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帶著他一面往飯店內走一面說道:&ldo;貴公司的崔經理是我們李師長下屬趙參謀長的內弟,所以我們就找到了貴公司。是這麼回事兒,我們這些東西啊,都是大箱子,要說運是好運的,但是……你知道吧,何將軍帶過來的,都是貴重物品,所以我們樂意找個知根知底的公司來運,而且我們在香港還沒有著落,所以你得給我們找倉庫存放這些東西。對了,聽說貴公司一直是跑緬甸線的吧?&rdo;顧理元忖度著答道:&ldo;是的,這次的貨船也都是老崔特地租來的,專門就是為了運這一趟貨物。&rdo;杜長雲笑道:&ldo;那崔經理真是為了我們費心了!顧經理,你看你們本來是不跑內地線的,為了我們特地租來貨船,那我們是很感激啦!&rdo;顧理元心想你是該感謝我,要不是老崔亂攬差事,我才不做你們這些軍人的生意!&ldo;杜副官。&rdo;他隨著杜長雲且走且問:&ldo;我們這是去見何將軍?&rdo;杜長雲搖頭笑道:&ldo;不,何將軍不管這些事,現在管事的是哈丹巴特爾喇嘛,具體事情,你得和他談。&rdo;顧理元這輩子,第一次見到紅衣喇嘛。哈丹巴特爾無視他的驚異,很坦然的先向他寒暄問好,然後便頗為紳士派的請他坐下,又讓身邊的衛士倒茶。&ldo;讓顧經理在百忙之中跑來廣州,真是抱歉。&rdo;哈丹巴特爾如是說道。顧理元聽這喇嘛國語標準,態度也很客氣,心中就起了幾分好感:&ldo;那沒有什麼。這本是我分內的事情。挺說你們在香港還沒有住所……&rdo;哈丹巴特爾點頭答道:&ldo;是的,我們來的比較匆忙,所以一切準備都沒有做。到了香港之後,恐怕還要有麻煩顧經理的地方,到時候請你多幫忙。至於報酬方面……&rdo;顧理元連忙說道:&ldo;那個好說,那個不是問題。&rdo;雙方談到這裡,房門忽然被推開了,顧理元就見一個長袍馬褂打扮的男子探頭進來道:&ldo;哈、哈喇嘛,他、他頭疼,吃、吃、吃什麼藥?&rdo;哈丹巴特爾站起來對顧理元一笑:&ldo;顧經理,請稍等片刻,我馬上回來。&rdo;